沈府
书房内烛火摇曳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墨香。
与府内弥漫的紧张压抑气氛截然不同,沈峰正伏案于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前。
他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,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平静,仿佛外界掀起的滔天巨浪与他无关。
手中执着一支细狼毫,正极其专注地在铺开的宣纸上勾勒着。
纸上并非什么战略地图或自辩陈词,而是一幅幅结构精密、线条清晰的零件图纸。
燧发枪的击发机构、枪管膛线、扳机联动装置……
每一个部件都被拆解、放大,标注着精确的尺寸和材质要求。
这些图纸的复杂程度远超这个时代,透着一种冰冷而超前的工业美感。
沈峰沉浸其中,仿佛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宝。
他偶尔停下笔,指尖轻轻摩挲图纸上某个关键部件的线条,眼神深邃,似乎在推演着它在实战中的效能。
窗外的风声、府内隐约传来的焦躁脚步声,似乎都被他隔绝在外。
门外廊下,陶明像一头困兽般来回踱步,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焦躁:“老大!老大你倒是说句话啊!那帮孙子都骑到咱们头上拉屎了!”
“明天就要上殿了,咱们总不能干等着吧?要不我带几个兄弟,去把那些弹劾的狗官家大门给堵了?吓唬吓唬他们也好!”
步星蹲在廊柱阴影里,手里无意识地摆弄着几枚铜钱,眉头紧锁:“陶哥,别冲动!老大肯定有安排。咱们现在乱动,反而给周元朗那老狗送把柄。”
“你没看老大在画图吗?那图……看着就邪门,肯定有大用!”
齐振英靠墙站着,但眼神依旧锐利。
他沉声道:“陶明,安静点!老大在思考。那图纸……我看不懂,但感觉比咱们的兵工铲还厉害。”
“老大做事,什么时候没道理?咱们现在要做的,就是守好这里,别让任何人打扰老大,也别让周家的狗溜进来!”
李福站在书房门口,老脸上满是忧色,双手紧张地搓着。
他几次想敲门进去问问少爷要不要喝点参汤,或者看看伤势,但看到沈峰那专注得近乎忘我的侧影,又生生忍住了。
他只能低声祈祷:“老天爷保佑……大将军在天有灵,保佑少爷渡过此劫……”
时间一点点流逝,夕阳的余晖彻底消失,夜幕笼罩。
书房里的烛光成了府内唯一稳定的光源,映照着沈峰沉静如水的侧脸和笔下不断完善的图纸。
陶明等人的焦虑如同滚烫的油,在寂静中煎熬。
突然!
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。
展红菱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的灵猫,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廊下。她眼神亮得惊人,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和难以抑制的兴奋。
“盟主!”她声音压得极低,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,“陈老那边有消息了!”
书房内,沈峰手中的笔尖悬停在图纸上,他缓缓抬起头,落在展红菱身上。
展红菱快步上前,将一枚用蜡封好的细小竹筒递进书房开着的窗户缝隙:“陈老动用了军中旧部最深的暗线,查到了!”
沈峰接过竹筒,指尖微一用力捏碎蜡封,抽出里面薄薄的纸笺。他目光如扫描仪般快速掠过上面的每一个名字、每一个细节。
烛光下,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,却爆发出洞穿一切迷雾的锐利光芒!
他缓缓放下竹筒,指尖在桌面上那张复杂的燧发枪图纸上轻轻一点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笃定的弧度,声音低沉却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:
“最后一块拼图……终于拼上了。”
翌日清晨,皇宫崇政殿
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,晨光斜射入宏伟的大殿,映照着肃立的文武百官。
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。
当沈峰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时,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。
有担忧,有审视,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和毫不掩饰的恶意。
沈峰一身京卫司都统官服,身姿挺拔如松柏,步履沉稳,不疾不徐地踏入大殿。
他脸上不见丝毫病容或疲惫,更无半分被弹劾的惶恐与不安。
相反,他神态自若,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然笑意,仿佛不是来接受审判,而是来参加一场寻常的朝会。
这份从容,这份镇定,在压抑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眼!
“沈峰!你还有脸来?!”左都御史陈炳章第一个按捺不住,厉声呵斥,打破了沉寂,“陛下面前,你可知罪?!”
户部侍郎张元吉紧随其后,唾沫横飞:“沈峰!你勾结商贾,收容娼妓,私扩军伍,僭越考选,结党营私!条条大罪,罄竹难书!如今证据确凿,你还有何话说?!”
吏科给事中王维翰更是尖着嗓子:“沈峰!你目无君上,拥兵自重,其心可诛!还不速速跪下认罪,乞求陛下开恩,或可留你全尸!”
一时间,弹劾的浪潮汹涌而至,十余名大臣你一言我一语,声嘶力竭,仿佛要将沈峰生吞活剥。
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指责和汹涌的恶意,沈峰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,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义愤填膺的面孔,嘴角那抹淡然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。
他轻轻掸了掸官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喧嚣,带着一种近乎慵懒的疑惑,响彻大殿:
“错?”
“我错哪了!”
满殿哗然!
嚣张!太嚣张了!
在铁证如山、群臣弹劾、圣旨斥责的情况下,沈峰非但不惶恐认罪,反而如此轻描淡写,甚至带着一丝戏谑地反问“我错哪了”?
这简直是对满朝文武,尤其是对龙椅上那位至高无上权威的赤裸裸挑衅!
“狂妄!”
“放肆!”
“大逆不道!”
弹劾的官员们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沈峰的手指都在哆嗦,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将他撕碎。
中立官员们也面面相觑,觉得沈峰此举太过托大。
连赵长生、王毅等心向沈峰的人,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龙椅之上,景武帝面无表情,深邃的目光落在沈峰身上,辨不出喜怒。
他并未立刻制止这混乱的场面,只是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,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笃笃声。
“肃静!”
大太监连英尖厉的声音响起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瞬间压下了殿内的嘈杂。
大殿重新陷入一片死寂,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峰和龙椅之间。
景武帝缓缓开口,声音平静无波,却带着无形的压力:“沈峰,众卿所奏,你可有辩解?”
沈峰迎着皇帝的目光,不卑不亢地躬身一礼,声音沉稳有力,再无之前的慵懒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:
“回禀陛下!臣,有本奏!”
“臣非但无罪,反而要弹劾兵部侍郎周元朗,私造军火,意图谋反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