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庭芜几人立刻警惕地朝着声音来源望去,只见不远处的阴影里,缓缓走出来一个和尚。
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僧袍,身形佝偻,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的油灯,灯芯“噼啪”轻响,忽明忽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流动,照亮了他深陷的眼窝与毫无血色的嘴唇。
他的步伐很慢,像踩在棉花上似的轻飘飘的,手里的油灯却稳得离奇,连晃动都极少。
“几位施主,深夜到访,所为何事?”
这老和尚看上去毫不起眼,可程庭芜等人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。
深夜寺庙遭陌生人闯入,换作寻常僧人早已惊慌呼救,他却能如此平静地站在阴森大殿里问话,甚至连手里的油灯都没晃一下,这份镇定本身就透着诡异。
这老和尚绝非凡人,他既没被器灵操控失去理智,又能安然在此处逗留,可见对器灵的存在,必然是知情的,甚至可能早已沦为器灵的帮凶。
“我们来拜菩萨。”贺云骁上前一步,长剑半出鞘,寒光映着他冷冽的眼神,“听说贵寺菩萨有求必应,特来见识一番。”
老和尚了尘浑浊的眼珠转了转,忽然咧开嘴笑了。
“施主有所不知,灵应寺有灵应寺的规矩。”
“一天只接待三位香客,多一位都不行,今日的三位香客早已入寺求愿,心愿了了便离开了。”他顿了顿,眼神陡然变得锐利,“寺门已关,几位施主还是趁早原路返回吧。”
“若是不回呢?”贺云骁的剑依旧没有放下,剑尖稳稳地指着了尘。
了尘的笑容淡了几分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:“菩萨脾气好,却也容不得旁人坏了规矩。若是惹恼了她,几位非但求不到心愿,还要被菩萨怪罪。”
他刻意压低了声音,像是在说什么秘密,“到时候惹来一身麻烦,可是得不偿失啊。”
“来都来了,哪有半路回去的道理?”贺云骁语气沉稳,“何况菩萨慈悲为怀,怎会因这点小事怪罪诚心之人?”
“这么说来,几位施主是执意要拜菩萨了?”
梅映雪虽然心里有点害怕,却还是强作镇定地点头:“对!”
程庭芜始终没有说话,只是目光越过了尘佝偻的身影,落在他身后的菩萨像上。
月光从窗棂斜射进来,恰好照亮佛像的半边脸,那佛像的嘴角似乎比刚才更弯了些,眼神在阴影中仿佛活了过来,正幽幽地盯着他们。
了尘见状,忽然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:“罢了罢了,既然施主们如此执着,老衲便带你们去吧。”
他转身朝着大殿侧门走去。
“等等!”梅映雪连忙叫住他,指着大殿中央的佛像,满脸疑惑,“菩萨不就在这里吗?还要往哪里去?”
了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,像看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似的摇了摇头:“这尊?可算不得真菩萨。”
说完,他提着油灯转身朝后院走去,昏黄的灯光在地面拖出长长的影子,像一条扭曲的蛇,引诱着他们一步步走向未知的深渊。
梅映雪吃了一惊,下意识地收回手,有些意外地看向那尊佛像。
‘“快来,菩萨在等你们呢。”
程庭芜与贺云骁、梅映雪交换了一个眼神,三人默契地点头,跟上了和尚的脚步。
月光被屋檐挡住,后院比大殿更暗,只有了尘手中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,照亮前方一条通往深处的小径。
小径尽头,隐约可见一座迷你版的庙宇,殿门紧闭,墙体斑驳,连屋顶的瓦片都缺了好几块,与前殿相比,简直像个被遗弃的杂物间。
了尘在这座小庙前停下脚步,转身对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:“真正的菩萨,就在这里面了。”
梅映雪看着眼前这巴掌大的庙宇,惊得眼睛都瞪圆了。
她悄悄凑到程庭芜耳边,用气声嘀咕:“这……这也太奇怪了吧?哪有菩萨住这种地方的?”
她指了指小庙的破窗户,“寻常菩萨不都该高高大大地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?就算不铺金镶玉,至少也得有个像样的佛龛吧?这菩萨不仅藏在后院角落,连屋子都这么寒酸,收了那么多香火钱,就不能给她换个大点的地方?”
程庭芜没有回答,因为她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胸口的异动吸引了,怀里的溯灵罗盘正源源不断地传来灼热感。这强烈的示警意味着器灵极有可能就在她们面前,且力量远超想象,绝不好对付。
了尘却像是没察觉到三人异常的神情,慢悠悠地从迷你庙宇前的香案上取了三支香,用油灯点燃。
香头燃起幽红的火光,顶端飘出淡淡的白雾,那白雾起初细如游丝,很快便弥漫开来,像潮水般吞噬了周围的光线,连油灯的光晕都被染成了朦胧的白色。
“心诚则灵。”了尘将燃着的香递了过来,程庭芜没有接香,只是紧盯着他的动作。
就在这时,周围的白雾突然变得浓稠,了尘的身影在雾中渐渐淡化,如同融入水墨的墨迹,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,连一丝气息都没留下。
原本就昏暗的后院,在白雾笼罩下更显幽暗,连脚下的路都变得模糊不清。
“这香有古怪!”贺云骁立刻察觉不对,扬手便想吹灭程庭芜面前的香头。可他的掌风明明扫过香焰,那幽红的火光却纹丝不动,甚至连火星都没溅起半点,仿佛被无形的屏障护住了。
“没用的。”程庭芜摇头,指尖悬在香头上方,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力量包裹着香身,“这不是普通的香。”
话音未落,那扇斑驳的木门竟无风自动,“啪”的一声弹开,露出里面漆黑的空间。
奇怪的是,明明没有点灯,三人却能清晰地看到庙内的景象,正中央的石台上,静静安置着一座泥菩萨。
泥塑的面容粗糙简陋,连五官都捏得歪歪扭扭,未披金衣,身上只涂着一层红漆,还掉落了大半,与前殿那尊佛像相比,显得格外寒酸,甚至带着几分滑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