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没……没事。”
池阿言使劲锤了锤自己的额头,眉头紧锁着,又擦了把汗。“突然有点头晕,缓一下就好了。”
她想起今天练箭时的发现,撑起来点精神看向少年:“那个......小鹤啊,你能记得起来你为什么会从山上摔下来吗?”
禾叶村四面环山,前山通往镇子,修好路后陆陆续续有了人两地往来,后山据传是北凛国的边境线,还没人知道翻过去是什么样子。说来也有点奇怪,风麒出现的那段时间,池阿言产生了好奇想上去看看,但最后总是因为各种事情不了了之,直到今天才突然想起来这件事。她说干就干,箭也不练了,就开始往山上爬。
只是离奇的是,她爬了大半日,连山腰都没到达。明明放眼看时后山的地势还算平缓,爬着爬着却开始出现峭壁陡坡,越爬越望不到山头。
这位小鹤公子也不出意料地摇了摇头:“我只记得好像在找人。”
果然是在找风麒吗?
她心情有些复杂,但是看少年神情郁郁的模样,也不忍心再多问了,只是提到:“我们明天要去镇上,你要不要一起去散散心?说不定还能想起来点什么呢。”
明天是校场练兵的休息日,场地空着,她约了陈教头再比一场箭。顺利的话,她应该就能签下教习契书,以后每个月有一半的时间会在镇子上授课。
少年闻言高兴了些,上前抱了抱她:“好,明天一起!”
池阿言:“......!”
她下意识转头看风麒回来没有。
这怎么还有种偷人的感觉了??
翌日一早,三人出门。
乔四叔的老牛早就不耕田了,池阿言怕他要杀这老伙计,三天两头就租一租牛车,时间不赶的时候,就让老牛拉着慢慢悠悠走。
今天出发早,时间也挺宽裕,池阿言叼着稻草晃晃悠悠赶车,风听竹抱着书本坐在她身后,小鹤公子满眼新奇地靠在车架上到处打量。
村口又遇见刘寡妇背着背篓,老远瞧见她就停下了脚步,待走近时,见车上三人,笑得声音尖尖:“池阿言,你卖相公去啊?哟!还有个好俊俏的小郎君呢,你两个都卖?”
池阿言吐了稻草,甩出鞭子往刘寡妇腰上一卷,就把她拽到了车跟前:“可不是嘛,我一路抢一路卖,你也上来呗,保准给你卖个好价。”
她的眼睛凑近时,能看到纤长的睫毛和波光粼粼的眸子,好似多情人的温软漩涡,让人不由自主想靠得再近一些。
刘寡妇猛地推了她一把:“滚滚滚,见着你就没开心事儿!”
她看着牛车吱吱呀呀走远,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,低声骂:“这小冤家,天天招完这个招那个!”
......
去镇子上的路越走越宽敞,看到路口处写着“金坎镇”的大石头,就算到了。
池阿言还在和风麒盘算:“......校场旁边就是个集市,集市后有条安静的小巷子,我们可以在那里找个合适的二进小院,平日里你就在后院抄书,或者做点别的,也不会被打扰,前院就放我们收回来的药材、猎物什么的,要是有人上门要货,就在前院直接钱货两讫。”
她看着安静点头的风麒,又看了一眼老牛:“到时候跟乔四叔把老阿黄买下来吧,平日你出门,就帮你背点东西,没事儿就让它在家里晒太阳。”
到时候她没事儿了,也和老阿黄一起晒太阳。
说着话,校场也到了。风麒去了旁边的书舍,小鹤公子跟着池阿言上了箭台。
陈教头一身腱子肉,拉开长弓的时候,绷紧的弦声都发出嗡鸣。一箭射出,百米开外的箭靶轰然开裂,引起看客一片叫好之声。
池阿言虽然身量矫健,但看着瘦弱些,拿起长弓时,还有不知情的人喝倒彩。但她也全然不理会,神情专注,横弓在身前拉出一个漂亮的满月,松手时破空声急烈如刀,全场目光追随箭矢过去时,只见靶心空洞,箭尖带着红标,直接钉进了远处的围墙,墙面道道裂痕蜿蜒开来,明显已经再经不起一碰了。
“好——!!”全场欢呼。“漂亮——!!”
“真是了不得,几日未见你的剑法又有精进,”陈教头满面红光地拍了拍少女看似孱弱的肩膀,“明天就来授课如何?工钱翻倍!”
池阿言咧嘴一笑:“好说。”
她这段时间的勤勉练习就是为了这一刻,这下是真的能在镇上租下一个小院了。等她再攒攒钱,就把房子买下来,以后他们跑来跑去就更方便了。
契约签订,正好风麒也办完了事,三人在校场门前聚首,池阿言边走边开心地讲完比箭的事,看向一直沉默寡言的小鹤公子,拍了拍他:“怎么了,累了吗?”
这一拍不要紧,小鹤公子抬起头来,眼底竟然已经全红了。
“呀——”
风麒一把将她拉到身后,皱眉谨慎看过去。
那少年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,只是摇摇晃晃,一直在重复低语着什么。
池阿言拉着风麒的手凑近去听,就听见他一直在念叨着:“不对......不对......假的......不对......”
“什么意思?”她疑惑不解,“什么不对?”
“全部都不对!全都是假的!”小鹤公子突然大吼一声,一手抓住池阿言,一手抓住风麒:“池笺!风听竹!你们醒醒!!”
他想起来了。在看到池笺横弓射箭的时候,他的眼前就突然出现了另一幅画面:灰黑如墨的天穹之下,少女立于半空,手握一把缠满符纸的弓箭,横弓拉开,箭尖正对高空的一个巨大身影,那身影散发出骇人的威压与混乱的戾气,已经将在场所有人都震倒在地。
那是他的师兄陆舟弦。
陆舟弦疯了。
没有人能打得过他,只有他和小鸟战到最后,那把贴满控制类符篆的弓箭,就是对陆舟弦的最后一击。
他专心牵制在上空,没留意池笺一箭射出后,却无力躲闪陆舟弦灵体破碎后的无意识反攻,危急关头,一道青色的身影突然疾驰出现,将少女用力护在怀中,替她承受了那道重击——
“这里是假的,不能再在这儿呆下去了,你们会死的!我们都会死的!”
他还没全部想起来,但是这部分记忆已经足够,足够让他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处境有问题,这里其实十分危险。
“你......你在说什么?”池阿言面上的表情也开始出现恍惚,但她心底里抗拒相信这个人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话。
她下意识去看风麒,看见那人罕见的紧锁眉头,又没忍住往他身后去瞧,那里有他们相中的小巷子。他们今天本来是要去那边租个小院,然后收拾收拾住下,再慢慢给他们的新家里添置日常所需,包括她心心念念的老阿黄。
可是她现在听见了什么?
听见有人对她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。
她不是池阿言?她的相公也不是风麒?他们的禾叶村也是假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