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一早,通往桐城的高速路上。
雨后的晨光透过挡风玻璃,在车内投下清冷的光影。道路两旁的树木飞速倒退,带着一种逃离般的决绝。
果不其然,从车子驶上高速开始,时杳杳的手机就像一枚不安分的炸弹,在副驾驶座上疯狂地震动、嗡鸣。
第一个炸响的,是她亲爱的母亲大人。
“你这孩子怎么回事?!”母亲许婉淑的声音透过听筒,带着埋怨,“说走就走?连个招呼都不打?”
“哎呀,妈!这不是出版社有任务吗?等我下次再回来,不会太久的。”时杳杳一本正经的编着瞎话。
“那你也不能......”
“妈,出版社来电话了,我先不说了啊。”
“哎,你这孩子......”
哔——!!
时杳杳几乎是带着点狼狈地按下了红色的挂断键,那急促的忙音“哔——”地一声,像是斩断了母亲话语里无形的丝线,也暂时斩断了她心头沉甸甸的负担。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后背微微陷进副驾驶柔软的座椅里,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小型战役。
然而,这短暂的宁静连三秒都没能维持。
嗡——嗡——嗡——!!
手机屏幕再次疯狂地亮起,伴随着急促的震动,在真皮座椅上跳起了舞。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赫然是——【张梦佳】。
时杳杳盯着那名字,头皮一阵发麻。该来的,总是躲不掉。她认命般地拿起手机,刚按下接听键,还没来得及凑到耳边,张梦佳那极具穿透力的咆哮就瞬间炸满了整个车厢:
“时!杳!杳!!!!”
声音之大,连旁边专注开车的陈情都几不可察地微微挑了一下眉梢。
“你!完!了!你知道吗?!”张梦佳的声音噼里啪啦,如同机关枪扫射,“重色轻友!背信弃义!说好的交代呢?说好的姐妹情深呢?!昨晚把我扔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小区门口!你知道我最后怎么回去的吗?打车!花了我小一百块大洋!我的心都在滴血啊!还有还有!你俩昨晚后来干嘛了?嗯?从实招来!陈情是不是把你……”
“梦佳!梦佳!”时杳杳赶紧打断她连珠炮似的声讨,声音带着点求饶的意味,“你冷静点!听我说!”
“冷静?我怎么冷静?!”张梦佳显然气还没消,“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你昨晚小鸟依人缩在陈情怀里的样子!啧啧啧……时杳杳,你出息了啊!快说!发展到哪一步了?昨晚有没有……”
“我们在回桐城的高速上!”时杳杳情急之下,脱口而出。
电话那头的声音,戛然而止。
死寂。
绝对的死寂。
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几秒钟。
然后——
“哈???”张梦佳的惊叫比刚才高了八度,充满了难以置信,“桐城??高速??现在??”
张梦佳一连串的问号如同冰雹砸过来。
“嗯……”时杳杳含糊地应了一声,有点心虚地瞥了一眼旁边的陈情。陈情依旧目视前方,侧脸线条平静,嘴角却似乎勾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、几不可察的弧度。
“卧——槽——!”张梦佳在电话那头发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感叹词。
“你们回桐城竟然又不带我!!”
“时杳杳!你有没有良心!”
时杳杳被吼得头皮发麻,下意识地把手机拿远了些,感觉张梦佳的唾沫星子都快隔着电波喷到自己脸上了。
她试图安抚:“梦佳,你听我说,这次真的是临时决定的,特别突然……”
“别说了,我懂,终究是我多余了......”
张梦佳这句“是我多余了……”说得百转千回,带着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委屈,尾音拖得长长的,像只淋了雨的小狗在呜咽。
这杀伤力,比刚才的咆哮还要大十倍!
“终究是不爱了!”张梦佳的声音闷闷的,带着浓浓的鼻音,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,“你心里只剩下陈情了,早就忘了大明湖畔等你一起嗦粉喝甜汤的好姐妹了……呜呜呜……我的桐城米线……我的老街豆花……都离我而去了……”
时杳杳被她这夸张的哭腔弄得哭笑不得,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安抚这颗“受伤”的心灵,旁边一直沉默开车的陈情突然开口了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透过听筒传了过去:
“车费报销。外加古城老街,管够。”
这声音平静无波,带着一种“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”的资本家式淡定。
电话那头的假哭戛然而止。
死寂了一秒。
然后——
“真的?!”张梦佳的声音瞬间原地满血复活,那点委屈和呜咽消失得无影无踪,取而代之的是中了彩票般的狂喜,“陈老板大气!从今天起您就是我亲哥!哈哈哈!那什么,你们好好玩!注意安全!玩得开心点!不用管我!真的!我一点都不想你们!拜拜!”
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,速度快得像是生怕陈情反悔一样。
忙音再次响起。
车厢内一片寂静。
时杳杳捏着手机,彻底无语了。她甚至能想象张梦佳在电话那头变脸比翻书还快,此刻正美滋滋盘算着桐城美食地图的样子。
“你……”她转过头,看向陈情,眼神复杂,“你给她报销?还管够?”
陈情目视前方,嘴角那抹微小的弧度似乎又上扬了一点,:“嗯。省事。”
时杳杳:“……”
......
当时杳杳一觉从车上醒来的那一刻,车子刚好驶进了桐城的高速路口。
“醒了?”陈情的声音在身旁响起,沉稳如常,听不出一丝开了几个小时长途车的疲惫。他侧头看了她一眼,目光在她还带着点懵懂的脸上停顿了片刻,带着不易察觉的柔和。
“去古城,还是回...公寓?”
“古城。”
时杳杳的声音很轻,带着刚睡醒的微哑,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。
陈情没再多问,方向盘一打,黑色的吉普车便熟稔地汇入桐城特有的、带着点湿漉漉烟火气的车流。
车子穿过几条记忆中的老街,最终拐进了那条幽静的小巷。
“欢迎回家,陈老板,时小姐。”
闻竹笑嘻嘻的站在茶铺的门口,看样子已经等了他们许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