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“好”字带着热气,闷闷地透过陈情的大衣布料钻进他耳里。
陈情低笑一声,时杳杳的脸颊更烫了。
车子大概又沉默的行驶了十几分钟。
“张梦佳,”他开口,语气是陈述事实般的平静,“你家到了。”
“哈???”张梦佳目瞪口呆,指着窗外一片完全陌生的高档小区夜景,“陈老板,睁眼说瞎话也要讲基本法吧!你看着这哪像是我家……”
“就是这儿。”陈情打断她,方向盘一打,吉普车丝滑地滑向路边,稳稳停在一个灯火通明的豪华小区入口旁。
他侧过身,手臂搭在椅背上,好整以暇地看着张梦佳,“拿伞,下车。”
“……”张梦佳看看窗外,又看看前排那个把头埋得像个鹌鹑、死活不肯抬起来的时杳杳,再看看陈情那张写满“你该消失了”的俊脸,悲愤地一拍大腿,“行!我碍事!我多余!我这就消失!”她一把抓起自己的小包,气鼓鼓地去拉车门,“时杳杳!你个重色轻友的!明天你必须给我交代清楚!不然绝交!”
车门“砰”地一声关上,力道之大,震得车身都轻微的晃动了一下。
车外,张梦佳踩着高跟鞋,头也不回,背影都透着“我很生气,哄不好了”的控诉。
车内,一片寂静。
引擎低沉的嗡鸣,雨水敲打车顶的细碎声响,以及……两人不约而同、清晰可闻的、松了一口气的吐息声。
“这样好吗?”时杳杳眨了眨眼,心头的“罪恶感”难消,但随后还是认命般说道:“明天我可有大麻烦了......”
“有什么不好的,”陈情再次抬脚踏开引擎,吉普车又一次驶向车流之中,“作为你最好的闺蜜,她应该具备“知道什么时候该消失”的觉悟......”
时杳杳:“......”
这狗东西,怎么能面不改色说出这样暧昧的话,一定是练过。
“你这几天去哪了......”
“那个男的是谁......”
短暂的沉默之后,两个人同时发声,车内的氛围明显凝固了一瞬。
时杳杳眨了眨眼,看着陈情线条分明的侧脸,突然觉得有些好笑。她抿了抿唇,决定先回答他的问题:“他叫郑屿,高中同学。”
陈情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两下,语气平淡:“嗯。“
就一个“嗯”?时杳杳偷偷瞄他,发现他嘴角绷得有点紧。她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:“他以前追过我。”
方向盘上的手指顿了一下。
“不过我没答应。”她补充道,声音轻快。
“切~眼光不怎么样啊,怎么看上你了~~”陈情嗤笑一声,嘴角却微不可察地上扬了几分。
时杳杳闻言立刻炸毛,气得伸手去掐他胳膊:“陈情!你什么意思!”
“疼疼疼!”
时杳杳的手还掐在他胳膊上,却被他反手一把握住。
“教练没教过你,不要打扰司机开车吗?”
时杳杳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愣,随即羞恼地瞪他:“那你倒是好好开车啊!抓我手做什么?”
他的掌心温热干燥,牢牢包裹住她微凉的手。时杳杳顿时连耳根都烧了起来,想抽手又被他握得更紧。
但他很理直气壮的说道:“怕你在打扰我!”
“你...”她羞恼地瞪他,却见他目视前方,一副专心开车的正经模样,只有嘴角那抹得逞的弧度出卖了他。
“专心看路!”时杳杳红着脸小声抗议。
“嗯,在看。”陈情嘴上应着,拇指却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,惹得她指尖微微发颤。
雨后的街道安静湿润,车窗外的霓虹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变幻的光影。时杳杳偷偷抬眼,看见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在路灯下忽明忽暗,唇角那抹笑意似乎有着从来没有过的温柔。
她忽然就不想抽回手了。
但这狗东西,似乎有点太猖狂了!
他们才认识几天,而且关系复杂到不能再复杂了......时杳杳心里天人交战,一边贪恋他掌心的温度,一边又觉得这样的进展有些超乎她意料中的范畴了。
他们二人之间隔着的,虽不似银河,但远胜银河!
她咬了咬下唇,终于还是轻轻抽回了手。
“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。”时杳杳深吸一口气,目光直视前方闪烁的车灯,“你这几天到底去哪了?为什么又突然消失?”
陈情的手在方向盘上收紧了一瞬。车内忽然安静得只能听见雨刷规律的声响。
下一刻,时杳杳又伸出手,拉起他衬衫的袖口——
果然,又是青红一片!
怪不得刚才他一直把着自己的手,就怕自己再看见他胳膊上的伤!
“啧。”陈情烦躁地撇开视线,想抽回手,却被她更用力地攥紧了袖口。他刚想开口,用一句轻描淡写的“没事”搪塞过去——
但一声极轻、极力压抑着的抽泣声,像一根细针,猝不及防地刺破了车厢里令人窒息的寂静。
陈情猛地转头。
时杳杳低着头,肩膀在微微耸动。她咬着自己的下唇,试图将那点哽咽吞回去,可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,砸在她自己攥着他袖口的手背上,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。
那泪珠滚烫,仿佛也砸在了陈情的心上。
“你...”他喉头一哽,声音干涩得厉害。
所有准备好的说辞,在她无声的眼泪面前,瞬间溃不成军。
“陈情,”时杳杳几乎是恳求般说出了这两个字,“你不要去找他了好不好,我害怕......”
那一刹,他感觉自己的心脏,骤然停止跳动了一瞬!
刺啦——!!
他猛地踩下刹车,车子在湿滑的路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,最终歪斜地停在路边。
而后转过头,看着她那双被泪水洗刷得格外清亮、此刻却盛满了惊惶和恐惧的眼睛——那里面清清楚楚映着他狼狈的影子。
“你别哭...你别哭啊!”所有的冷静,瞬间土崩瓦解,化作一片无法收拾的兵荒马乱。
陈情手足无措的看着她,他的手僵在半空,指尖离她泪湿的脸颊只有寸许距离,却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般动弹不得。
他喉结剧烈地滚动,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和笨拙,“别哭…求你了,别哭…”这近乎恳求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,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。
“陈情,”时杳杳抬起头,眼睛里盛满了破碎的琉璃,“我们回桐城吧,我不要待在这了......”
或许是因为那双眸子里盛满的泪水,或许是他......知道自己......永远不会拒绝她。
“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