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译心里清楚,Stillwell是一位真正的好将军。他想训练出一支强大军队的念头,并非一时兴起——早在十多年前,担任驻华武官时期,他就已深深扎根于这片土地。
在那段岁月里,他走遍南北,亲眼目睹连绵的战乱与深重的苦难,对底层百姓怀有真挚的同情。他也因此痛心于政府的腐败、军队中抓壮丁、吃空饷的痼疾,甚至目睹过以鸦片充当军饷的荒唐现实。这一切令他愤慨,却也使他更加坚信:华夏的士兵,有着成为最优秀战士的潜质。
兰姆伽,只是地图上的一个小镇。但一战时期,约翰牛曾在此修建庞大营区,关押过两万多名战俘。占地近五十平方公里的场地,这是一处绝佳的训练基地。
然而Stillwell将军不愿将资金直接交给政府。他害怕这些钱转眼变成官员座下的汽车、奢华的住宅、兜里的金条。更令他反感的,是部分指挥官只听命于来自后方的电话,却无视战场全局。所以他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方案。
可要求上峰交出军权,是绝对无法被答应的。然而,数亿美元的贷款又太过诱人,自民国成立三十一年来,何曾停止过借钱?没有人知道,若不借款,这场抗战该如何维持。
战争从开始到现在,上峰日夜企盼的,正是国际的介入和援助。靠着外来支援,法币才勉强维持着脆弱的信用,艰苦的抗战才得以延续。
即便如此,法币仍在飞速贬值,微薄的薪水早已无法养家糊口。越来越多人滑向贪腐,几乎成了必然。
林译明白,这是一个无解的恶性循环。也是到了后来,他才真正懂得:什么是立场?是驱赶着士兵去送死,然后实现的那种壮烈吗?
他接过一份冗长的计划书,上面清晰地写着:此次受训将整编出十一个军,总计四十万大军——这样一支力量,足以扭转整个抗战的局面。
依照日寇目前的兵力部署,他们在任何单一战区都无法在人数和火力上与这支新军抗衡。因此,指挥权必须牢牢掌握在我们手中,这一点,没有任何谈判的余地。
“你的发言稿,我会派人交给你。会议当天,我会一同出席。至于如何回应某些问题……到时候自有人提示你。”司令最终下达了指令,这是上峰交代的任务,他必须完成。
林译心里明白,他只需要照本宣科即可。如果那些人仍固守着以往的做法,那么再多的承诺,也终将只是一纸空文,难以成为现实。
他如约启程,乘坐飞机抵达了这个环境优美的训练基地。基地经过全面改造,新建了宽阔的训练操场和现代化的打靶场。营区内矗立着十多栋新建的房屋,专供高级军官住宿。
整个营区由新铺设的柏油道路连接,各类训练与生活设施一应俱全。训练中心下设多个兵种学校,每期学员将接受六至八周的集中培训,结束后返回原属部队。
训练遵循讲解、示范、实习、考核四个步骤,重点训练武器操演、实弹射击及丛林沼泽地带作战等科目。
军官在这里享有面包、黄油、牛奶等充足供给,居住条件舒适,还可领取可观津贴——与战区的艰苦环境相比,简直天壤之别。
就在林译以为这不过又是一场流于形式的会议时,一人蓦然起身,以一番精彩的沙盘推演打破了僵局。他将整个作战计划剖析得清晰透彻,推演过程严谨锋利,令人不禁屏息叹服。
林译能清楚看见Stillwell将军眼中几乎难以压抑的振奋,也分明瞥见那两位约翰牛将军脸上逐渐浮起的窘迫与怒意——那种神情,他莫名觉得熟悉。
“该计划具有极高的实战价值,”推演者继续陈述,“这一带地形如一片树叶,中部宽阔,两端狭窄,整体北高南低。一旦日寇脱离铁路运输,其机动能力将大幅受限,反而更利于我军展开行动。曼德勒与腊戍虽战略地位重要,但既然港口已失,我们应当实施梯次防御,构筑坚固工事,绝不能再让公路运输线沦陷。”
他滔滔不绝地阐述见解,而对座两位将军的脸色却愈发阴沉厌恶。东部资源富庶,中部及沿海蕴藏石油,仰光盛产稻米,若开富含矿产。这些才是他们眼中值得争夺之地。
至于北部?只有荒山、密林与急流。于他们而言,那片土地毫无价值;他们要的是港口与资源,不是一条看不见回报、藏在深山里的公路。
“鬼子视统帅权为神圣,绝不容文官干涉。这也导致他们在作战中拒绝战略指导,信奉“作战指挥至上”。我军可将两个军集结于登劳山脉及禅帮高原,预先构筑阵地,采取决战防御。同时部署约翰牛两个师及我军一至两个美械师作为二线预备队,适时支援。这套方案既适应当地易守难攻的地形,也符合我军善守不善攻的特点。”
“若能主动佯装两座重镇失守,诱敌深入、拉长其补给线,再以空军持续轰炸,配合预备队实施迂回包抄,我们完全有机会歼灭其一部主力。”他仍在坚持自己的战略构想,声音清晰而坚定。
一位约翰牛将军终于按捺不住,猛地拍案而起,指着他怒斥:“你这一套根本是胡闹!我们不是来陪你搞牺牲主义的!城市都丢光了,战争还有什么意义?码头、港口、铁路全没了,这仗怎么打?难道全都躲进山里打游击吗!”
“请冷静一下,你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军人!”Stillwell将军主动开口介入,只是语气已经不善:“我们的目标是组织反攻。而要反攻,就必须尽可能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。他们总共只有四个师团,只要吃掉一两个,战局就有转机。”
他心中却早已看透了对方毫不掩饰的短视与自私。只是对方如此肆无忌惮的开口辱骂还是他没有想到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