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人生路 美梦似路长
路里风霜 风霜扑面干
红尘里 美梦有几多方向
找痴痴梦幻中心爱
路随人茫茫
人生是 美梦与热望
梦里依稀 依稀有泪光
何从何去 去觅我心中方向
风仿佛在梦中轻叹
路和人茫茫
……”
林小雨推开古籍馆的木格窗时,月光正顺着她素白广袖流泻而下。烟灰色纱衣叠着月牙白襦裙,衣袂上墨竹暗纹随步动摇曳,恍若夜雾漫过竹林。
发间那支银丝缠就的兰草步摇垂下三寸流苏,坠着的青玉髓珠子随她俯身动作轻叩王小明的作业本——\"静以修身\"的朱砂批注旁,霎时落满晃动的光斑。
今天见到林小雨第一眼时,王小明就真心真意感觉,虽然有些不太礼貌,林小雨此时此刻就像是从兰若寺里出来的,专门诱杀书生们的倩女幽魂。
\"王同学迟到了三刻钟。\"她转身时,腰间缀着的螭纹禁步泠泠作响,五色丝绦间竟缠着半卷《动物笑谈》的残页。金丝平框眼镜架在云鬓间,镜链上串的微型竹简刻满古文,随她抬腕点向投影仪的姿势叮咚碰撞。
王小明嗅到某种冷香,似雪松混着未干的墨汁。忽有夜风穿堂而过,林小雨的披帛忽地扬起,露出内层用荧光丝线绣的百鬼夜行图——聂小倩执伞飘过兰若寺的剪影旁,赫然缀着劳伦兹与灰雁群的画像。她腕间的碧玉罗盘闪过青芒,表盘竟是用《聊斋志异》活字印刷铅板熔铸而成。
\"今日课题是《狼》。\"她广袖拂过全息屏,白素贞现形的数据流中突然游出那只被冤死的黑猫。当课件翻到《狼》篇时,襦裙上的墨竹突然活过来,竹叶簌簌抖落成德文单词\"Ethologie\"(动物行为学),飘进王小明的观察笔记。
“《狼》是清代小说家蒲松龄创作的《聊斋志异·狼三则》中的作品,我们今日所学则是是第二则。这是课文的原文及翻译,你须先记先背诵。”
林小雨向王小明嘱咐道。
笨学生王小明虽然脑子不甚灵光,却也是老实点头,连声答应:“哦,是,好的。”
原文:
“狼
一屠晚归,担中肉尽,止有剩骨。途中两狼,缀行甚远。
屠惧,投以骨。一狼得骨止,一狼仍从。复投之,后狼止而前狼又至。骨已尽矣,而两狼之并驱如故。
屠大窘,恐前后受其敌。顾野有麦场,场主积薪其中,苫蔽成丘。屠乃奔倚其下,弛担持刀。狼不敢前,眈眈相向。
少时,一狼径去,其一犬坐于前。久之,目似瞑,意暇甚。屠暴起,以刀劈狼首,又数刀毙之。方欲行,转视积薪后,一狼洞其中,意将隧入以攻其后也。身已半入,止露尻尾。屠自后断其股,亦毙之。乃悟前狼假寐,盖以诱敌。
狼亦黠矣,而顷刻两毙,禽兽之变诈几何哉?止增笑耳。”
白话翻译:
“一个屠户晚上回家,担子里的肉已经卖完了,只有剩下的骨头。途中有两只狼,紧跟着(他)走了很远。
屠户害怕了,把骨头投给狼。一只狼得到骨头就停止(跟随屠户)了,另一只狼仍然跟从。屠户再次扔骨头,后面得到骨头的狼停了下来而先前得到骨头的狼又跟过来了。骨头已经没有了,而两只狼像原来一样一起追赶屠户。
屠户十分害怕,担心前后遭受狼的夹击。他看见田野里有一个大麦场,麦场的主人在麦场里堆积柴草,覆盖成小山一样。于是屠户跑过去倚靠在柴草堆下,卸下担子拿起刀。狼不敢上前,瞪眼朝着屠户。
一会儿,一只狼径直离开了,其中的另一只像狗一样蹲坐在(屠户)前面。时间长了,(狼的)眼睛好像闭上了,神情十分悠闲。屠户突然跳起,用刀劈砍狼的脑袋,又砍了几刀杀死了这只狼。屠户正想离开,转身看柴草堆后面,另一只狼正在挖洞,打算从通道进入来攻击屠户的后面。身体已经进入了大半,只露出屁股和尾巴。屠户从后面砍掉了狼的大腿,也杀死了这只狼。他才知道前面的狼是假装睡觉,大概是用这种方法来诱骗敌人。
狼也很狡猾,但一会儿两只都被杀死了,禽兽的诡诈手段能有多少呢?只是增加笑料罢了。”
……
子夜钟响时,林小雨的云头锦履踏过满地月华,鞋尖缀着的两颗珍珠忽而幻化成貔貅仿佛龙眸般的辟邪双瞳。
背完《狼》原文及翻译的王小明发现她裙裾内衬竟用夜光丝线绣着,衣带飘过处,空气中残留的冷香凝成几句文章残句,又被《聊斋志异》世界夜里,四处游荡的魂灵团聚成的寒鸦啄散成满天星尘。
青瓷油灯在松木枝丫下摇出细碎光斑,林小雨的素白襦裙浸在月色里,襟口银线绣的狼毫纹随烛火忽明忽暗。她执起半卷《聊斋》残本,书页间簌簌落下一撮狼毛,正飘在王小明的砚台边。
\"且看这墨。\"她忽将松烟墨锭掷入铜盆,清水霎时漫开乌云。王小明俯身欲搅,却被竹戒尺轻点腕骨:\"静观其变。\"墨色渐凝成三匹狼影,在涟漪中龇出森森白牙。
子时的梆子声荡过书斋时,林小雨的银丝步摇忽然轻颤。她引着王小明步入后院柴扉,枯井边伏着盏气死风灯,灯罩上绘的《狼三则》插画正随夜风旋转。四野松涛骤紧,远处磷火游移如饿狼饥瞳。
\"蹲下。\"林小雨忽将少年按进草垛,素手掀开竹编粮垛。腐草间赫然散落几枚狼粪,裹着未消化的碎骨。她以银簪挑开半片腿骨:\"瞧这齿痕,前日农户的羊羔便是这般被掏了脏腑。\"
狼嚎刺破夜幕时,林小雨的披帛缠上老槐枯枝。她将《聊斋》残卷覆于王小明眼睫,书页间朱砂批注忽化作滚烫烙印:\"开眼!\"少年再睁目时,见五匹苍狼正绕柴垛逡巡,领头者独耳缺损处爬着蜈蚣状旧疤。
连王小明凡夫俗眼都能看得出这几只苍狼已经成了精怪,大概还沾了人的荤腥,可以称作五只妖魔,有迷惑人眼的妖术。
头狼忽作犬坐,灰尾扫起雪尘迷眼。林小雨的戒尺猛击铜盆:\"畜牲伎俩!\"清越震响惊得狼群退步,她却翻掌亮出半块虎骨符:\"此乃崂山道长所赠,专破妖物幻术。\"符上血纹遇风即燃,照出草垛后刨土的狼爪原是在掘陷阱。
\"第二匹要诈死了。\"她话音未落,左侧母狼果然瘫软如尸。王小明正要近观,却被林小雨的裙带卷回:\"且看它腹下。\"月光漏过狼毛间隙,照见暗藏的前爪正抠进冻土,随时可暴起扑人。
当狼群佯败遁入松林时,林小雨忽从袖中抖出黄杨弩。三棱箭镞刻着镇妖咒,弦响处惊起夜枭蔽月。\"莫追!\"她拦住欲起身的王小明,弩箭钉住的枯树轰然倒塌,露出后方幽深狼穴。
残卷忽自她怀中飞旋而出,朱砂字句凌空织成金网。\"此谓'禽兽之变诈几何哉'。\"金网收拢时,五狼化作墨汁渗回《聊斋》书页。王小明见那独耳狼的插画旁,多出滩未干的墨渍。
拂晓鸡鸣撕开夜幕,林小雨的银簪正挑着狼毛制笔。她蘸取残墨在少年掌心写\"斗\"字:\"与恶相争,当如农人熬鹰——三分勇毅七分耐性。\"
清晨时分,微风轻轻拂过,那扇破旧的柴扉竟忽地被吹开了。阳光透过门缝洒在了地面之上,照亮了那些密密麻麻、令人触目惊心的狼爪印。这些印记早已凝结成一层薄薄的白色寒霜,宛如冬日里悄然飘落的雪花般覆盖着大地。
仔细看去,这些狼爪印曲折迂回,蜿蜒延伸,就好似书法大家挥毫泼墨时所留下的狂草笔迹一般,充满了狂野与不羁。
它们或深或浅地烙印在泥土之中,仿佛在诉说着昨夜狼群在此肆虐的故事。每一道痕迹都透露出一种神秘而又危险的气息,让人不禁心生寒意。
曙色初染窗纸时,林小雨的素手忽顿,狼毫笔尖凝着半滴朱砂。她将《诫子书》残页铺于案头,烛泪恰好封住\"险躁则不能治性\"的\"躁\"字。\"且去柴房取些松枝来。\"她话音未落,王小明已瞥见砚中墨影翻涌——那头独耳狼竟在墨汁里龇牙。
柴垛暗处蛰伏着森森寒气。王小明刚抱起枯枝,忽闻身后细雪簌簌。转身见五对幽绿瞳仁自晨雾浮出,为首的独耳狼唇边还沾着昨夜符咒的灰烬。他急退半步,后腰抵住林小雨早备下的桃木弩。
\"莫慌。\"林小雨的嗓音自檐角飘落,她不知何时端坐青瓦之上,裙裾垂落的银铃缀成七星阵,\"记得墨中狼影如何化形?\"王小明猛然醒悟,抄起柴堆旁的松烟墨块砸向狼群。墨锭触地迸裂,腾起的黑雾中窜出十匹墨狼,与真狼撕咬作一团。
独耳狼忽仰颈长嗥,真身化作书生模样,青衫下摆却露出狼尾。\"小生只是特来借《聊斋》一观。\"
他拱手作揖,袖中暗器破空声却被林小雨的竹笛截断。王小明趁机掀开柴房草席——底下竟是以朱砂绘就的缚妖阵,每一笔皆临摹自《钟馗伏魔》字画。
\"静字何解?\"林小雨的戒尺凌空画符,狼妖顿如陷泥沼。王小明引燃松枝掷入阵眼,火舌舔舐处显出\"非淡泊无以明志\"的经文。\"静非怯懦,乃伺机而动的蛰伏!\"他挽弓搭上桃木箭,箭簇裹着狼毛笔的残毫,正中狼妖虚握《聊斋》的指缝。
晨钟撞破最后一丝妖气时,满地墨狼已凝成《狼三则》新篇。林小雨以银簪蘸取狼血,在少年袖口勾了道镇邪纹:\"此番历炼,可悟出'淫慢则不能励精'的真意?\"柴扉外积雪初融,露出埋藏的兽夹——铁齿咬合的痕迹,恰似\"非志无以成学\"的魏碑体。
青瓷油灯\"啪\"地爆出灯花,林小雨的竹戒尺点在《狼三则》的\"缀行甚远\"四字上,墨迹突然游出纸面,在宣纸上蜿蜒成狼爪印。\"瞧这爪距,\"她将戒尺横量,\"前掌较后掌宽半寸,正是饿狼伺机扑咬的前兆。\"
柴房忽传来瓦罐碎裂声。王小明拨开茅草窗缝,见三匹灰狼正绕着腌菜瓮打转,领头那匹竟用尾巴扫雪掩盖足迹。
林小雨的银簪挑起灯油,滴在《聊斋》插画中屠户的刀刃上,刀锋霎时映出窗外狼影:\"且看那母狼左前肢。\"
月光漏过狼毛,照见其爪上套着半截铁夹——正是前日猎户遗失的捕兽器。王小明倒吸冷气:\"它带着伤镣来觅食?\"
\"此乃苦肉计。\"林小雨将朱砂笔塞进他掌心,\"在'假寐'二字旁批注。\"少年落笔时,窗外母狼突然瘸着腿撞向柴扉,哀嚎声引得村舍犬吠四起。暗处两匹公狼却匍匐绕至后窗,利爪已抠进窗棂缝隙。
戒尺猛击铜磬,清越震响惊得狼毛倒竖。林小雨广袖翻卷,袖中《农政全书》残页纷飞,每页都描着不同陷阱制法:\"昨日的'止增笑耳',今日便教你'增笑'的代价。\"
王小明突然掀翻火塘,炭块滚落处显出新埋的竹刺阵。头狼扑袭带起的腥风掀翻油灯,却在半空被朱砂绳截住——绳上每隔三寸系着铜钱,正是从\"一屠晚归\"的\"晚\"字笔画拆解重组。
\"第三匹要钻草垛了!\"林小雨话音未落,最瘦小的灰狼果然缩骨入柴堆。少年猛然拉动暗绳,三十六个捕鼠夹连环咬合,夹住的却是裹着狼粪的羊皮囊。真身早从地窖破洞钻出,獠牙距他脚踝仅三寸。
林小雨的银步摇忽化剑光,斩落狼耳半片残肉。那畜生吃痛撞翻案几,砚台倾覆的墨汁竟自动绘出《聊斋》原文。
她以指蘸血,在\"顷刻两毙\"旁补注:\"非搏命乃搏智\",血字遇风燃起青焰,逼得狼群节节败退。
五更鸡鸣时,最后一匹狼被困在朱砂画的\"止\"字圈内。林小雨掷出《狼三则》残卷,书页裹住狼首化作石雕。
晨光中,石狼眼窝里淌下墨泪,渗入土地处长出带刺蒺藜,尖刺排列恰似\"禽兽之变诈几何哉\"的篆体。
残墨在宣纸上凝成最后一匹狼影时,林小雨的银簪尖忽地挑破灯花。爆燃的烛芯将《狼三则》插画里的屠刀投影放大数倍,刀影正劈在龇牙的狼首七寸。
\"取无根水来。\"她广袖扫落砚边狼毛,王小明捧着的陶瓮里,昨夜接的雨水映出北斗倒影。当清水注入裂璺的歙砚时,墨锭突然浮出\"止戈\"二字篆纹,搅动的水涡中五匹石狼渐化青烟。
林小雨引着少年的手执笔,在残页边勾勒狼毫纹:\"看这墨色层次——\"笔锋忽顿,墨迹漫出,将石狼残躯裹成茧状,\"与恶相争,当如制墨,千锤百炼方得沉凝。\"
破晓的风穿堂而过,墨茧应声碎裂。残渣落地竟生新芽,转眼长成刺藤缠就的\"斗\"字。她剪下一段藤蔓缠在桃木弩上:\"此物赠你,待来日...\"话音未落,柴扉忽被撞开,晨曦里躺着张带齿痕的拜帖——落款处赫然印着狼爪朱砂印。
王小明抚过弩身凸起的《聊斋》活字,檐角铜铃忽响,昨夜困狼的朱砂圈内,半枚玉珏正吞吐朝霞,光晕里晃动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