熊烈直接将陆逢时引到自己宽敞的洞府。
里面石桌石凳俱全,甚至还有一小潭活水,里面养着几尾灵动的银鱼。
“陆道友,你这次突然跑来我们这里,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?”
熊烈性子直爽豪放,坐下后便直接问出来,一边拿出自己酿的灵酒招待。
陆逢时没想到。
看着爽朗不拘一格的熊烈,心思也这般细腻。
看来秘境之中,熊烈也并未完全将自己全部展现出来。
陆逢时接过酒碗,没有直接饮用,神色凝重起来:“实不相瞒,此次前来,却有一件棘手之事,或许与归宗有些关联,特来求证。”
“何事?”
熊烈神色认真起来。
陆逢时取出一方帕子,是在芦苇荡发现黑色烧焦后的残渣,并将洛水河滩之事简明扼要说了一遍。
“……我循迹溯源,在那河滩发现了异兽蹄印,且那异兽属性为火,气息爆裂。”
她看向熊烈,“能完美驾驭此等异兽,并缔结如此深厚兽契的,天下唯有贵宗。故特来请教,贵宗近期…可有弟子携带火性属性异兽外出历练?或是,有何异常?”
洞府内一时寂静无声。
只有潭中银鱼跃出水面的轻微响动。
熊烈想了一想,粗犷的脸上满是凝重:“火属性异兽?就我所知,近期宗门并无派遣弟子携强大火属性异兽前往中原的任务记录。”
像他们御兽宗,身边有兽宠跟着。
等闲是不会到凡人之地去。
这一去,不是引起恐慌么!所以即便是历练,也是前往人迹罕至之地,或是秘境。
“陆道友,可否详细描述一下蹄印的形态?”
陆逢时闭目回想片刻,睁开眼道:“蹄印深陷,约海碗大小,分三趾,趾前端尖锐,印痕边缘有细微焦灼痕迹。气息暴虐,不像是温驯之兽。”
这时,洞府外灵气波动。
一看竟是柯子聪。
他看见陆逢时,笑道:“真是陆师妹,方才听说你来,还不敢确定。”
陆逢时起身与柯子聪见礼:“来的匆忙,搅扰了!”
“只是不敢确认,陆师妹来此是游玩?”
熊烈一把拉过柯子聪,将方才陆逢时描述的又重新说了一遍。
柯子聪脸色一变,显然是想到什么了。
“三趾蹄印,怎么听着,那么像‘燎原兽’?!”
熊烈猛地一拍大腿:“他娘的,可不是它么!你不说我差点没记起来。”
“燎原兽?”
陆逢时追问。
“是一种极其凶猛的火属性异兽,成年后可达金丹后期战力,性烈难驯,极易反噬。”
柯子聪解释道,语气也变得极为严肃,“正因如此,宗门内现存燎原兽数量极少,且看管极严,等闲不会放出,更严禁弟子私自契约。
上一次有燎原兽踪迹的记录,还是三年前,宗门一头尚未完全驯化的幼兽在一次地动中受惊逃窜,至今未曾寻回。”
陆逢时心中一动:“三年前失踪的幼兽?”
“是。”
熊烈接口,脸色难看,“当时搜寻了很久,因其性烈又极善隐藏,最终无功而返。
宗门都以为它要么死在那个深山老林,要么逃往更北的苦寒之地了……难道是被人驯服,带去了中原?”
柯子聪摇头,不认同:“燎原兽高傲爆裂,宁可自焚也难真正屈服。我们御兽宗都无法驯服,又怎会被旁人驯服?”
“柯师弟的意思是?”
“恐怕是被什么邪修,用阴邪的法子强行控制心神,成了害人的工具。”
这个推测让洞府内的气氛更加凝重。
若真是那时失踪的燎原兽,那意味着御兽宗不可避免的卷入了这起邪修杀害朝廷命官的漩涡中。
“陆师妹,”
熊烈站起身,瓮声瓮气道,“事关重大,不是我等弟子能私下处理,我必须立刻禀明执事长老。”
柯子聪也起身:“我与你同去,陆师妹,你在此稍候片刻。”
熊烈和柯子聪匆匆离去。
陆逢时独坐洞府中,心中思绪翻涌。
约莫半个时辰后,灵力剧烈波动。
回来的不止熊烈和柯子聪,还有一位看着六七十,身着深褐色长老服饰,目光如电的老者。
他步履沉稳,周身气息深渊四海。
肩头趴着一只通体雪白,唯有尾尖一点朱红的小貂,正慵懒的打着哈欠。
“陆道友,这位是我宗刑堂的刘长老。”
熊烈介绍道。
“陆逢时,见过刘长老。”
陆逢时起身,执晚辈礼。
刘长老目光落在陆逢时身上,微微颔首,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严:“陆小友,你所言之事,他们已禀明于我。
那被烧灼之物的灰烬,可否再让老夫一观?”
陆逢时再次呈上帕子。
刘长老指尖隔空一引,陆逢时看见有幽蓝色的灵力凝聚于他身前。
刘长老仔细感知片刻,尤其陆逢时对蹄印的详细描述,眉头越皱越紧。
刘长老沉声道:“蹄印特征,确实与失踪的燎原兽高度吻合。
真是孽畜,竟成了邪魔外道的帮凶!”
他看向陆逢时,目光中多了几分郑重:“陆小友,感谢你及时传来此讯。御兽宗绝不会坐视自家灵兽为祸世间,更何况牵扯朝廷命官被害这样的大案。
此事,我御兽宗管定了!”
“长老言重了,除魔卫道,分内之事。”
“好!”
刘长老点头,“老夫会立刻着手调查此事,看是否有弟子与外界邪修勾结;另我让熊烈与你前往中原,暗中追查燎原兽和那邪修的下落。”
刘长老雷厉风行,交代完毕后便匆匆离去。
显然要去安排相关事宜。
熊烈也即刻与陆逢时前往永宁县。
熊烈已经结丹,能够御剑飞行,马儿也被放在上面,乘风破云。
估计,这是第一匹上天的马。
不过因为旁边站着灵虎老黑,这马儿一直哼鼻,也是给吓坏了。
半日不到的功夫,他们就到了永宁县的地界。
隐匿身形后在林中降落。
为了不吓到百姓,熊烈让老黑在林中藏好等他。
“陆师妹,接下来如何行事?”
“我们先入城与我夫君汇合,他那边若有进展,两厢印证,或能更快找到线索。”
熊烈稍作掩饰后,与陆逢时一道入城。
进城后,稍作打听,就能寻到县衙,跟衙役讲明,很快引着他们来到河南府衙设在这里的临时办案所。
是县衙旁的一处院落。
此刻,院落内气氛凝重。
裴之砚正站在一张临时拼凑的大木桌前,上面铺着洛水沿岸的详细舆图。
孙推官、刘灿军以及王璞未在一旁,几人皆是面色沉郁,显然遇到了瓶颈。
“报——”
一名衙役快步跑入院内,打破了沉寂,“裴大人,门外有一男一女求见,自称是您的家人,姓陆。”
裴之砚闻言,猛地抬头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,不过迅速被压下。
“先失陪片刻。”
孙推官眼中掠过一丝探究,摆摆手:“裴佥判自便。”
刘参军也微微颔首。
裴之砚快步走出院落,来到县衙侧门偏静处。
果然看见陆逢时俏生生站在那里,身边还跟着一位身材魁梧,气息彪悍的陌生男子。
“阿时!”
裴之砚迎上前,目光快速扫过熊烈,带着询问看向陆逢时。
“官人。”
陆逢时介绍,“这位是御兽宗的熊烈熊道友,我在秘境中相识。事关重大,熊道友就跟着一起来了。
熊道友,这位是我夫君,裴之砚。”
熊烈拱手:“裴兄弟,事情陆师妹都跟我说了,那异兽便交给我来追踪。”
“熊兄,多谢援手。”
裴之砚郑重还礼,随即道,“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,二位请随我来。”
他没有将二人带入办案的院落,而是引着他们绕到县衙后方一处闲置的廨房,这两日他就住在这里。
观赏房门,裴之砚脸上的沉稳才稍稍化开,露出一丝疲惫与凝重。
“你们来得正好。
这两日,进展颇大!”
陆逢时:“死者身份查明了?”
“嗯。”
裴之砚点头,“根据你提供的画像,我们重点排查了西京几周边军府的武官。
昨日终于确认,死者乃是正五品定远将军,西京北路行营督监——李仪。”
“李仪…”
这个名字报出,陆逢时脑海中有些印象。
史书有载,李仪是北宋元佑年间,在北宋边防线上少有的以为有血性敢作敢为的将领。
只可惜,这个时候,朝廷对夏采取的是保守政策。
他既想保持边境安宁,又无力从根本上解决西夏,只能通过压制边将的主动性来维持和平。
一旦有事,便会换来朝廷的斥责。
好像,他最终的结局是被追究的“违召出兵”之罪,被捕下狱,最终在狱中自尽。
只是没想到,如今相比史书,竟提前了三年。
还是以这样的方式死亡。
“此人身份特殊。”
裴之砚解释道,“他并非寻常的讯桂子弟,而是实打实的边军出身,曾在西北与西夏人鏖战多年,军功卓着,年初才被调回西京认知北路行营都监。
掌西京以北数个军州的戍卫、练兵之责,位高权重。”
“更重要的是,”
裴之砚的目光锐利起来,“据查,李仪失踪前三日,曾因军械调配之事,与留守西京的几位大臣,尤其是转运司的人,发生激烈争执。
而他失踪当日,本是约了人要去查验一批新到的军资。”
此言一出,陆逢时便明白,这案子的性质到底有多复杂。
一位手握实权的边军悍将,在可能与留守的大臣冲突的节骨眼上,被以及其残忍的邪术杀害!
这背后牵扯的,可能远不止邪修那么简单。
极有可能还涉及到西京乃至更高层面的权利斗争和利益纠葛!
难怪,她在裴之砚脸上看到如此凝重的表情。
“我们顺藤摸瓜,去查了他当日要查验的军资仓库和相关人员,但对方手脚及其干净,明面上查不出任何破绽。”
裴之砚语气中带着一丝挫败感,“孙推官和刘参军认为,或许是李将军掌握了什么人的把柄,才被报复灭口,但目前缺乏直接证据。”
不知为何,她听到此,突然想起年初余杭郡的范鄂。
他在狱中说,朝中不止他一人。
如今,李仪是死于邪术,她不想将两者串联起来,可又觉得有太多相似之处。
“李仪的府邸可曾查过?”
陆逢时问。
“查了。”
裴之砚道,“李将军是孤身赴任,家眷仍在西北原籍。
“府中只有几名老仆,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。”
但他的书房收拾的异常整洁,几乎找不到任何私人信件或是札记之类的案卷,像是被人提前清理过。”
案子到这里,也就进入僵局。
他们方才在县衙,也是在讨论接下来该从哪里着手。
陆逢时看向熊烈:“熊师兄,如今已知死者身份和大致遇害时间,接下来就看你的了。”
熊烈咧嘴一笑,“放心,这不就是俺来这里的目的?只要那劳什子的燎原兽和撷秀在这一带活动过,就算他们钻地三尺,俺也能把他们找出来!”
他看向陆逢时:“陆师妹,你把那烧焦的玩意儿再给我瞧瞧。”
陆逢时再次取出那方帕子。
熊烈接过,走到窗边,低声念了句咒文,陆逢时隐约间似听到了城外老黑的吼叫声。
片刻后,熊烈眼中精光一闪。
“有门!
老黑说,这气味它记下了!”
“虽然很淡,但这畜生的气息暴戾的很,与众不同。”
他转向裴之砚和陆逢时,信心满满:“裴兄弟,陆师妹,给老熊一点时间,这就和老黑去那河滩和县城周围转转,看能不能找到那孽畜最新的踪迹!”
“有劳熊兄!千万小心!”
裴之砚郑重道。
熊烈点头,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廨房。
屋内,只剩下裴之砚和陆逢时。
“这几日没睡觉?”
裴之砚:“……还好,不是很困。”
“还要如何困?”
陆逢时语气有些不善,看他眼中的血丝和眼下的青黑,还有冒出来得青色胡须,觉得这幅好皮囊生生被败了美感。
裴之砚要如何说,他不仅是因为这件案子,还担心她的安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