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宴闻言一怔,眼中闪过一丝诧异:“没想到阿寒也会做噩梦。”他微微倾身,声音又轻了几分,“昨夜……梦见了什么?”
楚寒眸光一暗,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剑柄:“我梦见……”她顿了顿,声音沉了下来,“太子殿下满身是血地站在我面前,用阴森的眼神盯着我。”
这本是随口一提,未料萧宴听罢竟也神色骤变。他眉头紧锁,低声道:“阿寒也……梦到了?”
“也?”楚寒心头一跳,“殿下也……”
“嗯。”萧宴沉重地点头,“同样的梦。”
两人对视一眼,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疑虑。但此刻已不容细想,楚寒抬手示意,身后的队员立即列队上前。今日,是彻底清剿黑市的日子。
虽说上月已扫荡过一次,但这次……定要连根拔起。
黑市内外已被金吾卫围得水泄不通。士兵们如犁地般层层推进,将每个角落都翻检得清清楚楚。
“冤枉啊大人!“
“小的只是卖些药材啊!“
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在楚寒耳边回荡。
商贩们乱作一团,有人抱着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,有人丢下货物夺路而逃,转眼就被官兵按倒在地。
更有几个衣着华贵的商贾,虽被押解却仍趾高气扬:“你们敢动我?知道我家主子是谁吗?“
嘈杂声中,楚寒的视线忽然模糊起来。眼前的景象诡异地扭曲变形,渐渐与那幅从黑市缴获的壁画重叠。
一头足有十五丈高的巨兽正缓步前行。它似狐非狐,似虎非虎,佝偻的身躯泛着幽蓝寒光。每踏出一步,大地便随之冰封,活生生的人转瞬化作晶莹冰雕。而它那双猩红的眼眸却淡漠如初,隐约泛着圣洁的光辉。无数信徒跪拜在它脚下……
他们,在干什么?
“大人?您还好吗?“
队友的呼唤将楚寒拉回现实。她猛地摇头,这才发现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血痕。
“无碍。“楚寒定了定神,沉声问道:“有何发现?”
副将抱拳禀报:“禀大人,西侧废弃染坊下发现一处地窖,形迹可疑,弟兄们不敢擅入。”
楚寒眸光一凝:“本官亲自去查。”她转向萧宴,“殿下可要同往?”
萧宴颔首,一行人迅速向染坊移动。地窖入口处,斑驳的铁栅栏上爬满暗红色锈迹。两名金吾卫上前,铁器相击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。
“吱呀——”
栅栏开启的瞬间,浓重的腐臭混着血腥味汹涌而出。萧宴广袖掩面,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。楚寒指尖“嗤”地燃起幽蓝灵火,火光摇曳间,可见墙壁上凝结着可疑的深色污渍。
“跟紧。”楚寒声音压得极低,在狭窄的甬道中荡起回声。
石阶覆着滑腻的青苔,众人不得不扶墙缓行。深入地下后,刺骨的寒意如附骨之疽。楚寒凝视指尖跃动的灵火,忽觉异样——这幽蓝火焰竟与周遭寒气形成微妙平衡,冰与火两种极端在此诡异共存。
刹那间,苏大嘴与阿紫的警告在楚寒脑海中回响——那半张符纸之所以能让萧宴昏迷,正是因为其中蕴含的特殊材料引动了他体内蛰伏的煞气。
“太子殿下体质特殊,能与煞气相融……”这是她从小就知道的。
她不由得想起壁画残缺的部分:数百年前那位将军封印煞妖时,曾有过一次意外逃脱。而缺失的画面中,隐约可见一个跪拜的人影。
昨夜梦境再次浮现——浑身浴血的萧宴朝她张开血口,那双猩红的眼睛……
煞气、跪拜者、噩梦……种种线索在楚寒心头缠绕,却始终差一根串联的线。
“嚓——”
前方突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。楚寒立即抬手示意,唇形默数三声后猛然转身。一个瘦小身影正要逃跑,被萧宴一把扣住肩胛。
“大人饶命!小的就是个看门的!”少年抖如筛糠,怀中“叮当”掉出几枚染血的铜钱。
这欲盖弥彰的举动反而加深了众人疑虑。楚寒眼神一凛,带队继续深入。
地窖深处,掌柜正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什么,见官兵闯入立刻跪地求饶。楚寒绕过他,眼前的景象却令她呼吸一窒。下一秒,她的瞳孔骤然紧缩。
眼前是个储存腊肉的黑作坊,在这地下黑市本不稀奇。但地窖中央的案台却格外诡异——不知出于何种心理,商家竟在此供奉了一尊面目模糊的神像,神像前赫然摆着一颗猪头。
那猪头显然是刚割下不久,鲜血仍在“滴答”往下渗落,在案台上积成一滩暗红的血洼。猪头的面容竟带着诡异的慈祥,松弛的嘴角微微上扬,浑浊的眼珠直勾勾地对着来人。
楚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。就在这瞬间——
体内的煞气、跪拜的小人、血色的梦境......所有破碎的线索突然在脑海中串联成线。
“把他们抓起来。”猛然抬手,她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。
与此同时,另一处隐秘之地——
一座恢弘的神台静静矗立,与地窖中简陋的祭坛截然不同。它极尽奢华,金漆玉饰,雕梁画栋,即便是皇家祭坛与之相比,也逊色三分。
然而,在这般华贵的神台之上,供奉的却并非佛祖菩萨,而是一尊体态怪异的乡野邪神——扭曲的肢体、狰狞的面容,在烛火映照下更显诡谲。
一名青年跪伏于神台前,口中低声絮语,似在诵念某种晦涩的咒文。忽地,他头也不回地开口,声音沉稳而从容:
“你是说……他们可能已经察觉了我们的目的?“
身后传来脚步声,另一名青年缓步上前。烛光映照下,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容渐渐清晰——正是孟子贤。
他唇角含笑,嗓音甜腻得近乎诡异:“眼下虽未确定,但……他们迟早会发现的,不是吗?”
跪地的青年沉吟片刻,只淡淡应了一声:“嗯。”随后,他语气平静地下令:“既如此,此事便交予你了。”
孟子贤笑意更深,微微颔首,很快退出了殿堂。
待脚步声远去,跪地的青年再度转向神像,低垂的眉眼隐没在阴影中。他嘴唇翕动,无声的咒言在寂静中流淌,唯有那尊神像似笑非笑地俯视着一切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