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的气氛,是阴沉的。
夸蚩被衙差锁走的消息,很快传遍了整个苗寨,一时间寨子笼罩在巨大的恐慌和愤怒之中。
寨子中央的空地上,火把摇曳。
火光照耀在数十名映族人一张张惊惶、悲痛、愤怒的脸。
“夸蚩哥被抓了,我们得去救他!”
阿树双目赤红,挥舞着拳头嘶吼,身边聚集了一群同样血气方刚的年轻汉子。
“对,抄家伙,杀进古蔺县衙,把人抢回来!”
“老子就不信,凭县衙那群饭桶,还能挡得住我们。”
“没错,我们这么多年一直安分,官府这也太欺负人了。”
“胡闹!”
这时,一位须发灰白、脸上带着旧疤的老猎手厉声呵斥,“劫狱?那是造反!官府正愁没借口对付我们,你想让整个寨子都去送死吗?!”
“那怎么办?难道看着夸蚩哥在牢里等死?!”阿树激动地反驳。
“要不……咱们走吧!”另一个声音带着绝望响起,“带上还能动的人,收拾东西,连夜进深山!去投奔更远的寨子!惹不起,咱们还躲不起么!”
“躲?往哪躲?沈家手眼通天,勾结官府!躲得了初一,躲得过十五吗?醉魇怎么办?夸洛他们怎么办?”
很快,又有一波反驳声四起。
争吵愈演愈烈,恐慌弥漫,人群躁动不安。
不少人将目光投向站在人群边缘、脸色苍白的纳兰霏,眼神里充满了怀疑、怨恨,甚至敌意。
“都是她!”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突然指着纳兰霏哭喊起来,“是她来了之后,沈家才盯上我们!夸蚩哥是为了保护她才被抓的!是她给我们寨子带来了灾祸!”
“对!是她!”
“汉人没一个好东西!”
“把她赶出去!”
指责声如同冰冷的箭矢,射向纳兰霏。
“你们……”
小荷和云织气愤的脸色发红,想辩解却被纳兰霏按住。
纳兰霏深吸一口气,拨开护在她身前的小荷和云织,一步步走到人群中央的空地。
她没有理会那些刺耳的指责,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愤怒或绝望的脸,声音清晰而有力,压过了嘈杂:
“各位父老乡亲,听我说!”
喧嚣暂时一滞,众人都不屑的看着她,似乎想看看她想说些什么。
“我知道,你们恨我,怨我。觉得是我带来了灾祸,对此,我不辩解!”
“夸蚩大哥也确实是为了保护我,才被诬陷抓走!这份情,我纳兰霏记着,用命还!”
她很认真的说完后,话锋一转。
“但是现在,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,更不是内讧、逃跑的时候!”
纳兰霏声音陡然拔高,“沈家勾结官府,栽赃陷害,抓走夸蚩,目的就是要逼垮我们,逼垮寨子!让我们放弃研制解药!让我们眼睁睁看着亲人变成疯魔,最后家破人亡!”
“他们怕了!怕我们真的找出破解醉魇的办法!怕他们的阴谋败露!”
“所以越是这个时候,我们更不能让他们如愿!要是这个时候咱们散了,沈家估计做梦都会笑醒。”
“然后救夸蚩,不能靠蛮力劫狱,那是自投罗网!也不能靠逃跑,那是坐以待毙!”
“我觉得,现在唯一的生路,就是尽快研制出真正的解药!只有拿出解药,治好醉魇,拯救百姓,我们才有足够的筹码和公理,去揭穿沈家的阴谋,为夸蚩翻案!”
人群中响起嗡嗡的议论声,质疑并未完全消散。
“翻案?说得轻巧!”阿树红着眼,“谁知道夸蚩哥在牢里会受什么罪?万一…万一他们等不及,直接把他害了呢?!”
“朝廷律法森严,即便是死刑犯,也需县衙初审,州府复核,最终上报京城刑部、大理寺核验,待皇帝勾决,于来年秋后方可行刑!此乃定制!”
纳兰霏迎向阿树的目光:“沈家就算再手眼通天,也绝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,在众目睽睽的县衙大牢里,公然杀害一个刚被指控、尚未定罪的‘私茶贩子’!那等于授人以柄,自取灭亡。毕竟如果他们有这能耐,也不需要借着官府名头,通过律法来合情合理抓咱们!不过……夸蚩大哥应该会被他们在狱里,受些皮肉之苦。”
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直接处死肯定不可能,可正如她所说,夸蚩在狱中,肯定不好过的,这点她都能想象到。
然而纳兰霏清楚,这个时候可不能在众人面前露出任何胆怯。
否则……人心就真的散了。
“皮肉之苦?那也…”有人小声嘀咕。
“我知道这很难,我知道大家担心!”纳兰霏环视众人,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,“但请你们相信我,也相信夸蚩大哥的牺牲!给我时间!给我时间找出解药,这是唯一的希望!”
见众人神情有些动摇,她赶忙继续喊道:“两个月!不!一个月,我只要一个月!”
“岩公长老,各位乡亲!”
她伸出一根手指,目光灼灼地看向人群中一直沉默不语、拄着拐杖的苗族长老岩公:“我纳兰霏在此立誓,若一个月内,我找不出破解醉魇之法,拿不出解药!我亲自去古蔺县衙,投案自首!我会告诉所有人,茶叶是我私藏的,是我胁迫夸蚩大哥帮忙运输!所有罪责,我纳兰霏一力承担,还夸蚩大哥清白,绝无虚言!”
死寂。
火把噼啪作响。
所有人都被纳兰霏这掷地有声的誓言震住了。
一个月期限,以命相搏的担保!
岩公长老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睛,如同古井般深深地看着纳兰霏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良久,岩公长老缓缓抬起手中的拐杖,重重地在地上一顿!
“咚!”
沉闷的声响让所有人心头一跳。
“好,就一个月。”
岩公长老的声音苍老而沙哑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,“寨子里所有能动的人,都听你调遣。要什么草药,进山采!要什么器具,想办法造!”
他浑浊的目光扫过躁动的人群,带着沉重的威压:“这一个月里,谁再提劫狱、逃跑,扰乱人心,寨规处置!”
长老一锤定音。
尽管不少人眼中仍有疑虑和不甘,但喧嚣终于平息下去。
纳兰霏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了一下,对着岩公长老深深一躬:“谢长老信任!”
她抬起头,望向古蔺城的方向。
一个月!
夸蚩,等我!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