惨白的电光转瞬即逝,竹楼内重归昏暗。
但借着摇曳的油灯和众人惊恐未定的目光,那矗立在门口雨幕中的高大黑影轮廓,已然清晰。
“夸…夸蚩大哥?!”阿树第一个失声叫了出来,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。
“夸蚩哥!真的是你!”
云织也瞬间认出了那熟悉的身影,激动地跳了起来,眼眶都红了,“你…你怎么…我们还以为…”
小荷捂着嘴,又惊又喜,说不出话来。
石阿公浑浊的绿眼也闪过一丝了然。
他哼了一声,带着点自嘲:“老夫就说,寨子周围布下的那些小东西怎么没动静,原来是你小子回来了!也就你这身本事,能摸进来不被老夫的‘哨兵’察觉。”
高大的身影迈步跨过门槛,带进一股冰冷的湿气和浓重的血腥味。
“阿公。”夸蚩对着石阿公微微颔首,声音带着赶路的沙哑和一丝疲惫。
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屋内众人,在确认阿树、云织、小荷都安然无恙后,最终,带着难以言喻的关切和急切,牢牢锁定了纳兰霏。
“纳兰小姐…你…都没事吧?”他的声音低沉,蕴含着巨大的担忧。
青竹寨的诡异和石阿公的反复无常,一直是他心头最大的恐惧。
然而,出乎所有人意料。
纳兰霏脸上并没有劫后重逢的喜悦,反而是一片凝重!
她的秀眉紧紧蹙起,清澈的眸子如同结了冰的湖面,死死地盯着夸蚩,仿佛要将他看穿。
“夸蚩…”纳兰霏的声音异常冷静,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你…你是怎么出来的?”
夸蚩微微一怔,显然没料到纳兰霏会是这个反应。
他略一迟疑,还是沉声回答,言简意赅:“牢里待不住。听到…听到沈皓那狗贼派了杀手来青竹寨的消息,我怕你们出事。便挣开镣铐,打了出来。”
“果然…”
纳兰霏的瞳孔骤然收缩,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,她猛地站起身,声音陡然拔高,“你上当了,夸蚩!这是沈皓的圈套!!”
“圈套?!”
“什么圈套?!”
阿树、云织、小荷,甚至石阿公都愣住了,不解地看着纳兰霏。
夸蚩浓眉紧锁,眼神锐利:“什么意思?”
“那些狱卒是不是根本没真正拼命拦你?!
”纳兰霏打断他,语气急促而肯定,“是不是在你突围的关键时刻,他们突然就力不从心了?甚至…可能有人故意让开了路?”
夸蚩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!
纳兰霏的话如同利箭,瞬间刺破了他脱困时的些许疑惑。
狱卒们那闪烁的眼神、王牢头那刻意的高喊…当时情急之下未及细想,此刻被纳兰霏点破,种种不合常理的细节瞬间涌上心头!
看着夸蚩瞬间剧变的脸色,纳兰霏的心沉到了谷底。
她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语速飞快地向众人解释:
“沈皓的确派了杀手来青竹寨,这点不假!但那些杀手,已经被阿公解决了!”她指向石阿公。
石阿公冷哼一声,算是默认。
“沈皓知道这个消息瞒不住,更知道以你的性子,一旦得知我们有危险,哪怕身处死牢,也必定会不顾一切地冲出来!”纳兰霏的目光紧紧盯着夸蚩,“他故意让这个消息传到牢里,就是为了刺激你,让你越狱!”
“可…可是小姐,夸蚩哥能出来是好事啊,总比在牢里等死强!”云织急切地插话。
“好事?”纳兰霏苦笑摇头,眼中充满了冰冷的愤怒,“如果他越狱失败,被当场格杀或重新抓回去,那也就罢了!可偏偏…他成功了!还是在众多狱卒看管不力的情况下,‘成功’越狱了!”
“这意味着什么?”纳兰霏的声音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,“这意味着,夸蚩的罪名,已经从‘贩卖茶叶嫌疑待审’的死囚,彻底坐实成了‘暴力越狱、杀伤官差’的在逃重犯!这是板上钉钉、罪无可赦的死罪!官府现在有充分的理由,对他进行全境通缉,一旦发现,可以就地格杀,无需再审!”
屋内众人倒吸一口凉气!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。
纳兰霏的目光扫过众人,语气沉重如铁:“这还不是最糟的,最糟的是…夸蚩越狱后,直接来了苗寨,找到了我们!”
她一字一句,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:
“沈皓等的就是这一刻!只要官府的人‘循着线索’追查到这里,发现我们收容、窝藏了朝廷重犯夸蚩…那‘私藏逃犯、图谋不轨’的罪名,就能顺理成章地扣在我们所有人头上!到时候,沈家就能借官府这把刀,名正言顺地将我们一网打尽,一个都跑不掉!彻底铲除后患,这才是沈皓真正的毒计!他利用的就是朝廷的律法,给我们设下的绝杀之局!”
“嘶——!”
死一般的寂静!只有窗外滂沱的雨声和屋内沉重的呼吸声!
阿树、云织、小荷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。
石阿公浑浊的眼中也爆射出骇人的寒芒。
夸蚩魁梧的身躯如同被重击,猛地晃了晃。
他死死攥紧了拳头,指节捏得发白,一股巨大的自责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!
他看向纳兰霏,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懊悔:“纳兰…我…我…”
“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!”
纳兰霏果断打断他,强迫自己恢复冷静,快速思考对策,“监狱肯定是回不去了!当务之急,你必须立刻离开苗寨!找个地方躲起来。深山老林也好,其他远离古蔺的县城也罢,总之,绝不能留在这里等他们上门,那是死路一条。”
她看向石阿公:“阿公,寨子里可有隐秘的通道或藏身之所,能让他先避一避风头?”
夸蚩也强压下翻腾的情绪,眼神决绝:“对!我这就走,绝不能让沈皓的奸计得逞!”
他也不想因为自己,连累所有人。
然而,石阿公却没有立刻回答。
他那张枯槁的脸,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阴沉。他侧耳倾听着什么,眼睛缓缓转向紧闭的竹门方向,又透过窗户缝隙望向外面漆黑如墨、暴雨倾盆的山林。
片刻,他缓缓摇头,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沙哑:
“走?恐怕…已经走不掉了。”
他枯瘦的手指指向窗外风雨飘摇的黑暗山林,眼神锐利如鹰:
“我的‘小东西’们…告诉我,外面…来了很多人。很多…带着铁器和杀意的人…已经…把寨子围了。”
仿佛是为了印证石阿公的话!
“里面的人听着!”
一个洪亮、带着官腔和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,穿透密集的雨幕和竹楼的阻隔,清晰地传了进来!
“官府办案!所有人立刻出来,接受检查!”
“胆敢窝藏逃犯、负隅顽抗者,格杀勿论!!”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