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楼外,雨势未减。
寨门处的对峙已到了白热化的边缘。
“老东西!”为首的捕头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。
雨水顺着他狰狞的脸颊流下,眼神凶狠如狼,“你支支吾吾,东拉西扯,是不是在故意拖延时间,好让里面的逃犯跑路?嗯?说话啊~”
他身边的副手也凑近低语:“头儿,有点不对劲啊…这老家伙眼神闪烁…”
捕头心头一凛,再看长老那强作镇定却难掩焦虑的神色,瞬间明白自己恐怕真的上当了!
一想到临行前县令那张阴沉的脸和“抓不回来,提头来见”的铁令,一股寒气夹杂着暴怒直冲头顶!
“他娘的,敢耍老子!”
捕头猛地拔出腰刀,雪亮的刀锋在火把下划出一道寒芒,直指长老,“弟兄们!这群苗蛮子包藏祸心,窝藏重犯,还敢戏耍官府!给我冲进去,胆敢阻拦者,以同党论处,格杀勿论!!”
“杀!!”
“杀!!”
官差们齐声暴喝,钢刀长矛瞬间挺起,杀气腾腾地就要往前冲。
长老和苗寨青壮们脸色剧变,也纷纷握紧手中简陋的武器。
眼看一场血腥的冲突就要爆发,雨水冲刷着双方紧绷的脸庞,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前的死寂。
突然!
“住手!!!”
一个清亮、坚定,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女声,骤然从苗寨人群后方响起!
所有人动作一滞,惊疑地循声望去。
只见雨幕之中,纳兰霏一马当先,一步步从容地走来。
她身后,跟着面色沉重却眼神坚定的夸蚩、阿树、云织和小荷。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武器,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官差的刀锋之下。
“大人,刀下留人!”
纳兰霏走到双方剑拔弩张的空地中央,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鬓发和衣衫,她却浑不在意,目光清澈地直视着那为首的捕头。
捕头一愣,眯起眼睛打量着她,又看到她身后那魁梧如山、正是画像上逃犯的夸蚩,脸上顿时露出狞笑:“好啊,还真藏在这里!你们私藏朝廷重犯,现在人赃并获,还敢出来抵抗?看来是真不怕死!”
“来人啊!给我…”
“大人此言差矣!”
话音未落,纳兰霏毫不客气地打断他,声音提高,确保周围所有人都能听见,“我们并非抵抗,而是出来自首的!”
“啥玩意,自…自首?”
捕头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,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连带着他身后的官差和面前的长老等人都愣住了,全场出现了一瞬间诡异的寂静。
所有人都没想到纳兰霏会说出这句话。
你在逗我们玩呢?
“没错,就是自首。”
纳兰霏语气平静,逻辑清晰的开始梳理事情来龙去脉,“夸蚩确是越狱而出,但他并非来此寻求庇护,而是迷途知返,前来向我们求助,希望我们能劝他迷途知返,主动向官府投案自首。我们深明大义,知晓王法森严,岂敢窝藏包庇?这正是在劝服他之后,准备带他出来,向官爷您投案。所以一切,都与青竹寨无关,他们只是被我们暂时借宿而已,更谈不上抵抗官府。”
她很清楚。
对方就是奔着杀他们来的,自己必须把立场还纠正,她就不信这么多人看着,官府还真敢乱杀人。
所以只要把“窝藏逃犯”的性质扭变成了“劝返自首”,把自己和苗寨从逆党变成了协助官府的有功之人,后续就有回旋余地。哪怕失效,也能争取多一些时间,不至于硬拼。
捕头被这番抢白弄得一时语塞,张着嘴,半天没想出反驳的话来。他确实接到的是抓捕逃犯的命令,可没听说逃犯是来自首的啊!
这…这怎么算?
纳兰霏不给他思考的时间,继续朗声道:“况且,我朝律法明文规定,犯罪未发而自首者,可原其罪;犯罪已发而自首者,亦可从轻发落。夸蚩虽越狱,但若能主动投案,陈明情由,相信大人明察秋毫,上报朝廷,定会依法从轻处置。”
“大人您如此英明,定然不会辜负我等投诚之心,也不会枉顾律法,滥杀无辜,寒了百姓归附王法之心吧?”
她的话,句句扣着“律法”、“自首”、“从轻”,还顺手给捕头戴了顶“英明”的高帽,把他架在了那里。
这时,之前那位报信的苗寨勇士,已经迅速将纳兰霏的意图低声告知了长老和周围几个头领。长老浑浊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精光,立刻明白了纳兰霏的深意。
他马上上前一步,声音洪亮地附和道:“这位姑娘说得极是!官爷,我等苗人虽居深山,也知王法浩荡!此人前来,我等正是要劝他向官爷投案,绝无包庇之心,还请官爷明鉴!”
“请官爷明鉴!”
“我们是要带他自首的!”
顿时,周围的苗寨青壮们也纷纷反应过来,七嘴八舌地高声附和,声音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,压过了雨声。
捕头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。
他看看一脸“正气凛然”的纳兰霏,又看看群情汹涌的苗人,心里跟明镜似的。
这女人牙尖嘴利,颠倒黑白,可他偏偏没法反驳!
对方占住了“自首”和“律法”的道理,而且这么多双眼睛看着,他要是还敢强行杀人,事情闹大了,苗人抱团往上面告一状,说他滥杀投案之人、激反苗寨,那他真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。
县令也保不住他!
他憋屈得几乎要吐血,沈大公子可没告诉他会出现这种局面。
最终,他只能狠狠一跺脚,咬牙切齿道:“哼!巧舌如簧,是不是自首,带回衙门审过才知道!来人!把他们…全都给我锁起来,带走!”
几个衙役拿着枷锁铁链就要上前。
“大人且慢!”纳兰霏再次开口。
捕头几乎要暴走:“你又想干什么?”
纳兰霏平静道:“大人,按照律法,我等目前只是‘嫌犯’,并非已定罪的囚徒。夸蚩越狱,情有可原,说不定也有冤情。我等更是协助劝返之人,并无反抗之举。岂能轻易加以枷锁?若我等有罪,公堂之上自有定论;若我等无罪,大人此刻强加刑具,岂非屈打成招,有损大人清誉?”
捕头气得浑身发抖,却再次被噎得说不出话。
夸蚩此时上前一步,沉声道:“大人,越狱之事是我一人所为,与她们无关。要锁,锁我一人便可!”
说着,他主动伸出双手。
捕头看着夸蚩那魁梧的身材和慑人的气势,又看看纳兰霏那冷静得可怕的眼神,再看看周围虎视眈眈的苗人,最终只能憋屈地一挥手:“给他上枷!其他人…看着点,别让他们跑了就行!”
他终究没敢给纳兰霏等人上枷锁。
阿树、云织、小荷也因此免受了一番皮肉之苦,不由松了一口气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