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蔺城郊,荒废的纳兰家酒坊后院。
地窖里,空气闷热而潮湿,弥漫着一种奇异的、混合了浓郁酒香、草药辛烈和淡淡酸腐的气味。一盏孤零零的油灯,在巨大的酒瓮投下的阴影间摇曳,勉强照亮石阿公和福伯两张疲惫不堪却又异常专注的脸。
今天是第七日。
也就是最后一日!
石阿公干枯如鸡爪的手,正小心翼翼地从微微嗡鸣、温度灼人的酒瓮中,舀出一点点浑浊中透着暗红色的酒液。酒液粘稠,在勺中缓缓流动,散发出强烈的、难以言喻的气息。
“快,拿过来!”石阿公声音沙哑急促,眼睛死死盯着酒液。
福伯连忙将一个准备好的、手臂上有着清晰“醉魇”血纹的苗寨病患扶过来。
那青年眼神涣散,浑身无力,典型的白日嗜睡状态。
石阿公捏开青年的嘴,将那一小勺滚烫的酒液强行灌了下去!
然后,两人屏住呼吸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青年的手臂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地窖里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三人粗重的呼吸声。
起初,青年似乎因为酒液的刺激而微微挣扎了一下,随即又陷入昏沉。
然而,大约一炷香后。
奇迹发生了。
只见青年手臂上那原本如同活物般狰狞、颜色暗红的龙鳞状血纹,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缓缓地、一点一点地变淡。虽然并未完全消失,但那鲜明的色泽和凸起的质感,确实减轻了许多!
紧接着,青年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,原本涣散的眼神竟然恢复了一丝清明。
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,虚弱地开口:“阿公…我…我好像…没那么困了…”
有效,真的有效!
福伯激动得老泪纵横,差点跪倒在地:“苍天有眼!苍天有眼啊!小姐…小姐有救了!”
石阿公浑浊的绿眼中也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,但他很快强制自己冷静下来。他再次检查了青年的脉象和瞳孔,又仔细查看了变淡的血纹。
“还不够…”石阿公的声音带着兴奋后的凝重,“这酒力…只能压制,逼退一部分蛊虫,或是中和了部分毒性,但未能根除…看这血纹,并未完全消散,蛊虫根基还在体内。”
狂喜过后,福伯的心也沉了下来,脸色煞白:“只能缓解?不能根治?那…那岂不是没用?小姐她们…”
“谁说没用!”石阿公猛地打断他,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,“蠢货,这已经是天大的进展!这证明纳兰丫头指的方向完全正确!这汉朝古方确实能克制醉魇,这就够了!有了这个,我们就有了和皇城司、和官府、和任何人谈判的筹码。证明醉魇可解,这就是救那丫头命的希望!”
“而且我们这酒的效果,明显比沈家的鰼人酒更管用。只要确定咱们酒真的好使,沈家的酒,可就不是必需品,他们的地位,一定会被动摇。”
他语速极快,带着一种绝处逢生的亢奋:“快,把酒分装好!我们立刻回苗寨,找更严重的病人试。尤其是夸蚩的弟弟夸洛,如果他喝了也有用,那说服力就更大!”
两人立刻行动起来,小心翼翼地将酒瓮中的酒液分装进几个结实的皮囊里。
然后马不停蹄的朝苗寨大山方向跑去。
只不过他们并没有注意到,他们的行踪,远远都有人在暗自窥视。
……
青竹寨,夸洛的木屋。
夸洛躺在床上,手臂上的血纹已经蔓延到了肩颈,气息微弱,昏迷不醒,显然已到了醉魇晚期。
石阿公和福伯气喘吁吁地赶到,立刻将皮囊中的酒液加热,小心喂给夸洛。
等待的过程同样煎熬。
终于,在福伯几乎要绝望的时候,夸洛的手指动弹了一下。
紧接着,他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,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。虽然依旧虚弱,但眼神不再是狂躁前的空洞,而是带着一丝迷茫和痛苦。
而他脖颈间的血纹,也如同地窖那个青年一样,明显变淡了许多。
“阿哥…”夸洛虚弱地喊了一声,又昏睡过去,但呼吸明显平稳了许多。
“有用,真的有用!”福伯再次激动起来。
如果按照石阿公的推断,那么小姐真的就有救了。
石阿公也长舒一口气,脸上露出了连日来第一个真正的笑容,尽管疲惫至极:“快,立刻想办法,把这个消息,送到古蔺城。送到皇城司那个姓赵的手里,告诉他们,纳兰霏的研究成功了!”
“醉魇,可解!”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