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嘈杂的人群,纳兰霏回到吊脚楼。
小荷和阿树跟了进来,脸上写满担忧。
“小姐!一个月…太冒险了!”小荷声音带着哭腔,“万一…万一不成,您真要去…”
她不敢说下去。
如果说贩卖私茶是死罪,在这之前还涉及找人顶罪,罪加一等。
届时,恐怕无论换做谁,都保不住小姐。
“纳兰姑娘,我也觉得,这似乎有些不妥。”
阿树也眉头紧锁:“凭我对夸蚩哥的了解,他要是知道您拿自己的命做担保,他…他宁愿自己死在牢里,也绝不愿看到您出事!”
纳兰霏疲惫地揉了揉眉心,“没有万一,必须成,信我。”
她不想在此时过多担忧上纠缠,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。
纳兰霏话锋一转,“对了阿树,之前听夸蚩提过,青竹寨有位懂蛊术的石阿公,你认识路吗?”
“认识,当然认识。不远,就翻两座山梁便到。”
阿树一愣,点点头:“可是…”
他脸上露出明显的惧色。
小荷见状,哆哆嗦嗦道,“阿树哥,你有话就说,被吓我。咋了,那…那边不会…不会闹鬼吧?”
“那倒不是。”阿树摇摇头,解释道,“就是那石阿公…很怪!”
“据说他常年跟蛇虫蜈蚣住一个屋,浑身阴森森的。别说外人,连我们寨子自己人,除了夸蚩哥胆大,平常都没人敢靠近他住的林子!青竹寨的人提起他,那也是都躲着走!”
“带我去。”纳兰霏没有丝毫犹豫,“现在就走。”
有些行为古怪的人,指不定就是高人。
更别说之前从夸蚩那边听说过,此人认出了一些关于寄生虫的事情。就凭这一点,那就值得跑上一趟。
阿树看着纳兰霏不容置疑的眼神,咽了口唾沫,最终重重点头:“好,我带路!”
……
古蔺城,沈府。
华灯初上,丝竹悦耳。
后花园水榭内,沈镇南半眯着眼,靠在铺着锦缎的软榻上,手指随着乐师的琵琶声轻轻敲击扶手。
在他身前,有几个身姿曼妙的舞姬正随着乐声翩翩起舞,水袖翻飞,香气袭人。
沈皓恭敬地侍立在父亲身侧,眼神却像黏了蜜糖,贪婪地在领舞女子纤细的腰肢和雪白的脖颈上流连。
正当二人看的正兴起,屋外传来敲门声。
笃笃——
“进!”
沈皓瞥向大门。
只见一名青衣小厮悄无声息地快步走到水榭外,垂手递上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。
沈镇南眼皮微抬,挥了挥手。
乐声骤停,舞姬们识趣地停下动作,躬身退下。不过几人没有注意到,其中一名紫衣舞姬,不留痕迹的,偷偷瞄了眼进来之人。
沈镇南慢悠悠拆开信,扫了几眼,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缓缓绽开一丝满意的笑容。
“皓儿,你看看。”
他将信纸随手递给旁边的沈皓。
沈皓接过,急切地看完,眉头却皱了起来,语气带着不满:“爹,这王班头怎么办事的?怎么只抓了那苗蛮子夸蚩?纳兰霏那贱人怎么还逍遥在外?应该一起锁了才省心!”
沈镇南端起茶杯,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,瞥了一眼儿子,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:“皓儿,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。王班头是懂分寸的。”
他放下茶杯,声音低沉:“栽赃茶叶,这招不算高明。若当场把纳兰霏也抓了,她一个懂文墨、有来历的汉人女子,闹腾起来,难免节外生枝,惹出不必要的麻烦。”
“眼下,正是不能出乱子的时候,免得耽误了我们的大事。”
他手指点了点信纸:“王班头逼得纳兰霏身边的人担下罪名,抓走了她最大的依仗和帮手夸蚩,这便足够了。没了那个莽夫的保护,她就是只拔了牙的猫。接下来…”
“就交给你了吧!”
沈镇南浑浊的老眼转向沈皓,目光带着考量和一丝冰冷的杀意:“纳兰霏既然不知死活,非要往死路上闯,探究她不该碰的东西…那就让她永远闭嘴。这件事,你亲自去办,务必干净利落。能做好吧?”
沈皓被父亲眼中的寒意激得心中一凛,随即涌起一股被委以重任的兴奋和残忍。
他挺直腰板,脸上露出狞笑:“爹,您放心!儿子保证办得妥妥帖帖!这次,绝不给那贱人任何翻身的机会!”
“嗯。”沈镇南淡淡应了一声,重新闭上了眼睛,仿佛刚才只是吩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沈皓攥紧那封密信,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凶光,快步离开了水榭。
水榭外,花木扶疏的阴影里。
刚才那位身段窈窕的舞姬,并未走远。
她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,将沈家父子刚才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。
那双妩媚的眸子深处,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利。
确定四周无人,她悄无声息地退到更深的暗处,迅速从贴身的香囊里摸出一枚比指甲盖略大的蜡丸和一小截炭笔。借着远处灯笼微弱的光,她飞快地在指尖大小的桑皮纸条上写下几行蝇头小字,卷紧,塞入蜡丸封好。
确定无人注意,她如同散步般走到靠近后花园围墙的一丛茂密芭蕉树下,手腕极其隐蔽地一抖。那枚蜡丸划过一道微不可查的弧线,精准地越过墙头。
墙外,一个蜷缩在角落、仿佛睡着的乞丐,在蜡丸落地的瞬间,手臂如同闪电般探出,将其牢牢攥入手心,随即缩回破烂的袖子里。
整个过程不到一息。
乞丐依旧维持着昏睡的姿态,但下一刻,他已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街角的黑暗,消失不见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