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并未失传?!”
石阿公一阵惊呼,油绿的眼睛瞪得溜圆,仿佛听到了比看到显微镜下活虫更不可思议的事情。
“纳兰姐姐,为什么这么说啊?”云织小脸绷紧,急切追问。
阿树和小荷也紧张地看着纳兰霏,连呼吸都放轻了。
这个猜测太过惊人,也太过危险。
纳兰霏的目光扫过众人震惊的脸,最后落在石阿公身上。
“阿公,稍安勿躁。我并非空口断言。”她顿了顿,组织着语言,“之前,夸蚩大哥也曾与我聊起过苗疆蛊师。据我所知,在泸州地界,您石阿公自然是首屈一指的魁首。但放眼整个蜀地,甚至更远的苗疆深处,并非只有您一位通晓蛊术的高人。”
她看向石阿公求证:“夸蚩大哥提到过,蜀地其他几处苗寨,似乎…还有另外两位‘阿公’和一位‘阿婆’,在蛊术一道上,也颇有声名?”
石阿公脸上的震惊稍稍平复,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倨傲和不屑。
他捋了捋稀疏的胡子,哼了一声:“哼,那三个老家伙?老夫当然认得!泸州西边山里的老藤头,黔州边界的老鬼婆,还有南边那个整天装神弄鬼的‘蛇巫’!他们那点微末道行,糊弄糊弄外人还行,在老夫面前,提鞋都不配!”
他语气斩钉截铁:“而且,就凭他们?想培育出那种级别的古蛊?再给他们一百年,也摸不着门边!更别说干出用蛊虫祸害百姓、图谋私利这等下作勾当!他们没这个胆子,也没这个本事!”
纳兰霏点点头,并不意外石阿公对其他同行的评价。她话锋一转:“那么,阿公,蛊术一道,源远流长,传承隐秘。除了这些在明面上行走、为人所知的蛊师,是否…也存在一些隐世的苦修士?”
“苦修士?”石阿公皱了皱眉。
“对,”纳兰霏解释道,“就像中原的佛门道观,总有一些真正的高僧大德、得道真人,他们不慕名利,隐于深山老林、人迹罕至之处,只为追求更高的境界和力量。蛊术传承自上古,博大精深,难道就没有类似的隐世高人?他们或许名声不显于外,但其掌握的古老知识和手段,恐怕…”
纳兰霏没有说完,但意思已经非常明确。
石阿公沉默了。他浑浊的绿眼闪烁着复杂的光芒,似乎在记忆中搜寻着什么。过了半晌,他才缓缓开口,声音低沉了许多:“丫头,你这话…倒也不是全无道理。蛊术一道,讲究个‘秘’字。老夫年轻时也听闻过一些传说,某些避世的寨子或者绝险之地,可能藏着一些真正的老怪物…他们或许掌握了某些早已被外界遗忘的禁忌之术…”
他顿了顿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:“不过,这些人如同神龙见首不见尾,是真是假都难说。就算真有,他们也绝少与外界接触,更遑论为沈家这种世俗商贾所用…”
话虽如此,他语气中的那份绝对否定,已然松动。
“阿公所言极是。隐世高人参与的可能性确实微乎其微。”纳兰霏适时接话,将话题拉回最紧迫的现实,“但无论这‘醉魇’的来源是古老蛊虫的自然变异,还是人为培育的变种,亦或是某个不为人知的传承者所为…这些追根溯源的问题,眼下都不是最关键的。”
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:“关键在于,我们现在已经基本确认,引发‘醉魇’的,就是这种寄生于人体血液、能引发血纹和神志狂乱的‘蛊虫’!既然知道了它是什么,我们就可以以此为方向,集中力量,去寻找破解、消灭它的方法!这才是当务之急!”
“对!丫头你说到点子上了!”
石阿公浑浊的眼中爆发出精光,用力一拍大腿:“管它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还是哪个老怪物养的!只要能找到法子弄死它,救下寨子里的人,才是正经!”
他看向纳兰霏的眼神,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和期待,“丫头,你说,接下来怎么做?老夫这把老骨头,听你调遣!”
……
古蔺城,死牢深处。
潮湿、腐臭、绝望的气息如同粘稠的泥浆,包裹着每一个角落。冰冷的石壁上凝结着水珠,滴答、滴答,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,如同催命的丧钟。
夸蚩靠坐在冰冷的石墙边,沉重的精铁镣铐锁着他的手脚,深深嵌入皮肉。
他闭着眼,看似在休息,但全身虬结的肌肉却如同绷紧的弓弦,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。
脑海中,纳兰霏在青竹寨可能遭遇的危险画面,以及石阿公那阴鸷诡谲的身影,如同毒蛇般反复噬咬着他的神经。
不能等!
绝不能坐以待毙!
万一霏儿真有危险…万一那老怪物翻脸…
一股前所未有的焦灼和暴戾在他胸中翻腾、冲撞,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!
时间仿佛被拉长,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。终于,当远处传来狱卒换岗时模糊的交谈声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时,夸蚩猛地睁开了眼睛!
黑暗中,那双眸子如同燃烧的炭火,亮得骇人!
“嗬——!”
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,全身的肌肉在瞬间贲张到了极限!粗壮的脖颈和手臂上青筋如同虬龙般根根暴起!
“哐当!咔嚓——!”
刺耳的金属扭曲断裂声骤然炸响,打破了死牢的沉寂!
那副精铁打制、足有儿臂粗细的镣铐,竟被他以蛮横无匹的恐怖力量,生生从石墙的固定环上撕裂、挣断!
断裂的镣铐带着沉重的风声砸落在地!
“什么声音?!”
“死牢那边!快去看看!”
急促的脚步声和惊疑的呼喝声,立刻从通道外传来。
夸蚩看也不看地上的断镣,如同一头被激怒的洪荒巨兽,猛地冲向牢门。那碗口粗细的木栅栏在他灌注了全身力量的铁拳下,如同脆弱的枯枝!
“轰隆!”
一声巨响,木屑纷飞!
整扇厚重的牢门,被他硬生生撞开一个大洞。
烟尘弥漫中,夸蚩魁梧的身影如同魔神般冲破牢笼。
恰好此时,两个听到动静冲进来的狱卒提着灯笼和铁尺,刚转过拐角,就被这骇人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!
“逃…逃狱了!!”
惊呼声尚未完全出口,夸蚩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欺近。
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,只有纯粹的速度和力量。双拳如同攻城巨锤,带着撕裂空气的爆鸣,狠狠印在两个狱卒的胸膛!
“噗!”
“噗!”
两声沉闷的撞击,两个狱卒如同断了线的破麻袋,口喷鲜血,身体倒飞出去,狠狠撞在后面的石墙上,连哼都没哼一声,直接昏死过去。
“来人啊!重犯夸蚩逃狱了!!”
凄厉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死牢,杂沓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来,火把的光亮迅速逼近,映照出无数张惊恐而狰狞的脸,钢刀、长矛的寒光在狭窄的通道内闪烁。
“拦住他!!”
“杀!格杀勿论!!”
狱卒们嘶吼着,挺着兵器,向通道中央那尊煞神扑去!
然而,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!
“老张,让所有弟兄放放水,被硬拼,让他走。”
只见一个身材魁梧、穿着班头服饰的中年汉子排开众人,冲到最前面。他正是当初沈皓“探视”夸蚩时,负责押送和看守的那位牢头!
他压低声音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对着正在指挥的另一人说道。
“听令!放…放他走!”
“什么?!王头儿!你疯了?!”
“这可是死囚!放走了,我们全得掉脑袋!”那位狱卒满脸的难以置信和恐惧。
王牢头额头青筋暴跳,猛地回头,眼神凶狠地瞪着质疑的手下,声音压得更低,却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和疯狂:
“掉脑袋?!哼!你们以为拦得住他?上去也是送死,老子这是为你们好!”
他喘着粗气,语速飞快,如同连珠炮:“实话告诉你!这是…这是沈大公子的意思,你照做就是!真出事了,我们最多挨顿板子,罚点银子,运气不好明年秋后问斩名单上多个名字,可要是不照做…”
王牢头的眼神扫过众人,充满了冰冷的寒意:
“你信不信,咱们这些人,包括家里老小,绝对活不过明天天亮!沈家…沈家有的是法子让咱们‘意外’横死!!”
这番赤裸裸的威胁和现实的选择,如同冰水浇头,瞬间让那人安静下来。
思索再三,那人对着不远处的狱卒们,偷偷打了个手势。
众人见状,立马便晓得头儿是什么意思。
虽有些奇怪,但还是照做,缺少了些刚开始的那股拼杀劲。
夸蚩再击倒眼前两人后,很快也注意到包围圈的一个小缺口。
来不及多想,随即,他魁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,如同离弦之箭,瞬间冲过那让开的通道,撞开一扇虚掩的侧门,身影迅速消失在死牢深处更浓重的黑暗之中。
见夸蚩的身影彻底消失,王牢头才仿佛被抽干了力气,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。
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,对着一个心腹手下,声音沙哑地吩咐:
“快…快去禀告沈大公子…就说…就说事情…办妥了。”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