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竹寨沉浸在一丝难得的希望之中。
石阿公和福伯正准备设法与古蔺城取得联系。
然而,夜幕降临,一股无形的、令人心悸的压抑感,如同潮水般悄然弥漫了整个寨子。
寨子周围的虫鸣蛙声,不知何时,完全消失了。
死一般的寂静里,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,显得格外诡异。
石阿公最先察觉到了异常。
他猛地站起身,油绿的眼睛瞬间锐利如鹰,死死盯向寨门的方向,鼻子用力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。
“不对…有同行来了…好阴冷的气息…”
他枯瘦的脸上肌肉紧绷,露出极度警惕的神色。
福伯也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:“阿公,怎么了?”
“抄家伙,躲到里屋去。无论听到什么,都不要出来。”石阿公厉声喝道,同时快速从腰间解下几个颜色诡异的小竹筒和一个小巧的皮鼓。
福伯虽不明所以,但看石阿公如临大敌的模样,心知不妙,连忙抱起装有酒液的皮囊,躲进了木屋最里面的房间,心脏狂跳。
就在这时,寨门口传来两声短促的闷哼,那是守夜苗人勇士倒地的声音。
紧接着,一个穿着灰布长袍、身形干瘦的老者,如同鬼魅般,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石阿公木屋前的空地上。
他看起来平平无奇,就像个普通的乡下老叟,但那双眼睛,在黑暗中却闪烁着非人的、冰冷的光泽。
“石阿公?苗疆第九的‘蚀心蚕’养蛊人?”
老者的声音干涩沙哑,如同两片砂纸在摩擦,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石阿公瞳孔骤缩,对方一口道破他的根底,显然是有备而来。
“你是谁?为何闯我寨子,伤我族人?”
老者缓缓抬起枯槁的手,只见他的指尖,趴伏着几只通体漆黑、背上却有一条诡异金线的细小甲虫,正不安地躁动着。
“拿人钱财,与人消灾。沈家老爷子于我有恩,今日特来替他,清掉些碍事的虫子。”老者语气平淡,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石阿公心头一凛。
沈家果然还有后手,而且请来的,竟是如此可怕的同行。
他从对方身上,感受到了一种深不可测、远超自己的蛊术修为和阴冷杀气。
“哼,沈家的走狗!”
“老夫当年,就应该直接杀了沈府全家。”
石阿公怒骂一声,但丝毫不敢怠慢,猛地一拍手中的皮鼓。
“咚!”一声沉闷诡异的鼓声响起!
霎时间,从他身后的木屋角落、屋檐下、甚至泥土里,猛地窜出无数毒蛇、蜈蚣、蜘蛛,如同潮水般涌向那灰袍老者。
这些都是他平日里培育的毒蛊!
然而,那灰袍老者面对这骇人的攻势,只是轻轻哼了一声,屈指一弹。
指尖那几只金线黑甲虫猛地振翅飞起,发出一种极其尖锐刺耳的嗡鸣。
那嗡鸣声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魔力,石阿公驱使的那些毒蛇蜈蚣,在听到这声音后,竟然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一般,瞬间变得焦躁不安,阵型大乱,甚至开始互相撕咬攻击,再也无法向前!
石阿公脸色大变:“金线尸蹩?!你是鬼蛊一脉的人?!”
他认出了这种极其罕见歹毒的蛊虫,专破各种低阶毒蛊,能以音波扰乱蛊虫心神。
“有点见识,看来是有点本事的人。”灰袍老者语气依旧平淡,脚步却开始向前逼近,“交出从纳兰家丫头那里得到的东西,然后自绝,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。”
“做梦!”
石阿公怒吼一声,知道遇上了生平大敌,不敢再有保留。他猛地咬破舌尖,一口精血喷在手中的皮鼓上,同时双手疾速拍打,鼓声变得急促而狂乱!
“嗡——!”更多的蛊虫被他强行催动,甚至包括几只他珍藏的、色彩斑斓如同琉璃般的奇异飞蛾,它们扑扇着翅膀,洒下带着剧毒的鳞粉。
“有意思!”
灰袍老者终于稍微认真了一些。
他袖袍一抖,一面巴掌大小、刻满诡异符文的黑色小幡出现在手中。他轻轻一晃小幡,口中念念有词。
霎时间,阴风大作!那黑色小幡中竟涌出大片大片的黑雾,黑雾之中,仿佛有无数扭曲痛苦的怨魂在嘶嚎,直接迎上了那些毒蛾鳞粉和疯狂的虫潮!
嗤嗤嗤!
毒蛾鳞粉遇到黑雾,竟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。而那些疯狂的蛊虫,一触及黑雾,便瞬间僵直掉落,身体迅速干瘪枯萎,仿佛被吸走了全部精气!
石阿公如遭重击,猛地喷出一口鲜血,身体摇摇欲坠。
他的本命蛊虫与心神相连,受创极重!
“雕虫小技。”灰袍老者语气冷漠,步步紧逼,“苗疆第九?不过如此。看来,沈老爷子交代的这差事,可以了结了。”
石阿公眼中闪过绝望和不甘,但更多的是对屋内福伯和那救命酒液的担忧。
不能死,至少现在不能死!
石阿公脑中思绪飞扬。
就在灰袍老者抬起手,准备给予最后一击时,石阿公眼中猛地闪过一丝狠厉决绝。他猛地将手中皮鼓砸向对方,同时用尽最后力气,从怀里掏出一个蜡丸,狠狠捏碎!
“嘭!”
一股浓郁至极、辛辣刺鼻的红色烟雾瞬间爆开,笼罩了方圆数丈。这烟雾不仅遮挡视线,更是强烈刺激着所有生物的眼睛和感官!
“嗯?”灰袍老者被这突如其来的烟雾阻了一瞬,袖袍一挥,驱散部分烟雾,却已失去了石阿公的身影。
只听木屋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竹枝晃动声,迅速远去。
灰袍老者并没有立刻追赶,他站在原地,微微皱了皱眉,似乎对那红色烟雾有些忌惮,也似乎对石阿公的逃遁并不十分在意。
他缓缓走到石阿公刚才吐血的地方,蹲下身,用手指沾了一点尚未干涸的血迹,放在鼻尖嗅了嗅。
“中了我的蚀魂幡煞气,又强行催动精血施展血遁…跑不远,也活不久了。”
他站起身,目光扫过寂静的苗寨,最终落在那间藏着福伯的木屋上,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,缓缓走了过去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