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柳把分科申请表推到樊玲面前时,打印机还在吞吐余页。A4纸边缘的褶皱里,“NcU”三个字母像枚印章,盖下去就再难抹去。她看着樊玲攥笔的手指在“申请人”栏悬了悬,突然想起刚入职那年,自己也是这样在调岗申请上签字,笔尖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。
“想好了?”温柳的指尖在桌沿敲了敲,金属笔筒里的钢笔碰撞出轻响,“签了字,可就真要走了。”
樊玲没抬头,笔尖在纸上划下名字的瞬间,监护仪的警报声从走廊飘进来。她把表格推回去时,指腹蹭过纸页上的“重症医学科”,突然就红了眼眶。这个待了十二年的地方,监护仪的滴答声早就成了心跳的一部分。
“院里要分科,总有人得先站出来。”她的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轻松,却在转身时撞见推门进来的莫文言。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撞了撞,像两只突然停在枝头的鸟,谁都没先动。
“你要走?”莫文言的手还搭在门把上,金属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。她看着樊玲手里的表格,突然想起十年前一起值夜班的夜晚。樊玲把最后一个暖宝宝塞给她,自己抱着冰袋敷痛经的肚子,监护仪的绿光在两人脸上晃出细碎的温柔。
樊玲把表格往身后藏了藏,白大褂下摆扫过治疗车。碘伏棉球滚出来的瞬间,她突然笑了:“去NcU而已,又不是出省。”这话像块糖,却没压住眼底的涩。老同事的不舍,比任何挽留都更让人难受。
莫文言没再追问。她望着温柳桌上的分科名单,突然就懂了。有些告别,注定要来得猝不及防。“我就是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。”她的声音放得很软,像怕惊扰了什么,“护士长要是忙,我先回去了。”
温柳望着她带上门的背影,指尖在“莫文言”的名字上划了划。这个总说“不想动”的护士,眼底藏着的期待骗不了人。她其实早就想接带教组长的活,只是总把机会让给别人。
更衣室的储物柜在傍晚发出轻响。范静换衣服时,听见隔壁柜的樊玲在哼老歌,调子跑得上气不接,却比监护仪的警报声还让人心里发沉。她把齐大哥新买的丝巾往包里塞时,突然想起上次争吵时说的重话,喉结滚了滚,终究没说出口。
廖鑫和舒果果并肩走出住院楼时,晚霞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。舒果果踢着路边的石子,突然停住脚步:“我总觉得,我会被调去NcU。”她望着远处的外科大楼脚手架,声音里带着点没藏住的忐忑。
“调去也挺好。”廖鑫的指尖在手机壳上划了划,屏幕里还留着牛钱钱发的“别担心”,“樊玲不就是主动申请的?”
舒果果突然笑了,笑声里的释然像被风吹散的云:“也是。说不定NcU的监护仪声音更好听呢。”她想起莫文言总说的“在哪都是干活”,突然就懂了。分科不是流放,是换个病房继续救人,就像病人从IcU转去康复科,不过是换条路走向健康。
樊玲锁储物柜时,钥匙在锁孔里转了半圈又停住。她望着柜门上贴的“优秀护士”奖状,边角都卷了毛边,突然就舍不得拔钥匙。十二年的光阴像场漫长的夜班,监护仪的绿光、同事的笑声、病人的感谢,都藏在这个铁皮柜子里,一打开就漫得满身都是。
“走了。”她对着空储物柜轻声说,转身时撞见范静。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碰了碰,像两只终于愿意对视的鸟。
范静突然把手里的橘子往她兜里塞:“NcU忙,记得吃点水果。”橘子皮的清香漫出来时,她看见樊玲眼里的惊讶,突然就笑了。原来和解,从来都藏在这些没头没尾的关心里。
温柳整理分科名单时,窗外的NcU筹备处亮起了灯。她在“樊玲”的名字旁画了个五角星,笔尖的墨渍在纸上洇出小圈,像颗没说出口的祝福。
监护仪的滴答声从远处传来,混着同事们的笑闹,突然就成了最好的背景音乐。不管谁去谁留,IcU的故事总会继续,就像这永远亮着的灯光,在黑夜里守着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