丹阳城位于南州以北,距离双白城有五百多里路,四人快马加鞭也需要在中途找地方停靠一次。
南洲的三月天阴晴不定。
他们出发时还是阳光明媚,晴空万里,到了下午,阴云密布,沉沉的压在了头顶,仿佛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。
“这鬼天气怎么说变就变。”
几人连着赶了几个时辰的路,停下饮马休息。
陆梧作势要把水囊丢给阿棠,阿棠拍了拍马鞍右侧,“我带了的,你自己喝吧。”
陆梧拔掉塞子往嘴里猛灌两口。
顺手丢给了枕溪。
枕溪接到手里,看了眼阿棠,又看了眼陆梧,陆梧触及他古怪的眼神,这才发现事情不太对。
平日里他们几个大男人一起出行。
除了公子比较讲究,不与人共饮外。
其他人的东西都是混用,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,队伍里陡然多了一个姑娘,再这样确实不太好。
为了掩饰尴尬,陆梧转头对顾绥道,“公子,过会怕是有大雨,赶不到城里了,三十里外有个饮马驿,我们今晚只能在那儿落脚了。”
“嗯。”
顾绥应了声,又休息了一盏茶,算着时辰差不多了,几人起身重新上马。
他的视线不着痕迹的掠过阿棠。
只停顿了一瞬。
很快挪开。
几人一鼓作气赶到了饮马驿,据说此驿站曾占据要道,迎来送往,十分热闹,后来官道改路,位置变得不远不近颇为尴尬,去的人也就少了。
他们跟着路标赶到的时候,天上已经开始飘雨。
阴沉沉的天色提前让时间进入了夜晚,驿站的院门檐下吊着两盏红灯笼,旁边立着根杆,上面挂着的布幡上写着‘饮马驿’三个字。
有些褪色。
被风吹得胡乱卷动。
此时院门紧闭着。
几人下马,陆梧上前敲门,嗵嗵嗵响了好几次后,院内才含糊的响起一道人声,“谁啊!”
“住宿。”
陆梧话音刚落,里面就喊道:“驿站房间已经住满了,你们去找别的地方吧。”
住满了?
就这穷乡僻壤的地方?
开什么玩笑!
几人对视一眼,又看了眼风雨欲来的天色,陆梧扭过头继续敲,说是敲门,实际上和砸门也没什么区别了。
“朝廷花钱修建驿站,招待过往官员,两年前就撤了禁令,允许百姓掏钱留宿,你们哪儿来的胆子敢把人往外撵?”
“开门!”
在他的坚持不懈下,驿站的大门终于在雨水倒灌下来之前拉开了一条缝隙,探出个脑袋来,怒道:“听不懂话吗?跟你说人满了。”
“满没满你说了可不算。”
陆梧一把将门推开,连带着来开门的人也是一个趔趄,好不容易站稳后,几人已经牵着马进来了。
院子不大。
右边是马厩和杂物,左边是一排矮房,正面是两层小楼,楼里还亮着光,寒风夹杂着雨丝洒在众人身上,周遭静若无声。
陆梧指着马厩里少得可怜的两匹马。
气不打一处来。
“这就是你说的人满了?”
那驿丞打扮的人闻言,心虚了一瞬,然后梗着脖子道:“前两日招待了一大批官老爷,存储的肉和菜全都吃完了,没办法接待贵客,让你们走也是为了你们好。”
“吃的一点都没了?”
陆梧用一种这种鬼话我可不信,你别想骗我的眼神扫视着驿丞,对方嘴角微抽,“还有一些我们留着自己吃的咸菜和窝头,你们能吃?”
“端来。”
陆梧道:“再去准备四间客房,要最上等的那种。”
木已成舟,驿丞也没多话,转身不情不愿的去厨房给他们准备吃的,阿棠正要去拴马,枕溪默不作声的把缰绳从她手里取走。
“你们先去吧,我给马喂些草料。”
他同样接过了顾绥手中的马缰。
“为什么不帮我牵马?”
陆梧见状很是不满,追到枕溪跟前,缠着要他牵马,阿棠和顾绥没理会后面打闹的两人,一前一后进了正堂。
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。
阿棠把珍珠抱在怀里,拿袖子给它擦了擦,珍珠惬意的把脑袋枕在她臂弯里,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。
“看来以后我们得给它买个小布包,下雨的时候把它装进去。”
阿棠一句‘我们’成功吸引了顾绥的注意,他视线落在珍珠背部一缕一缕的毛发上,抬眸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,十分自然的接了话,“等明天到城里就去买,让它自己选个喜欢的。”
“好啊。”
风破窗而入,吹的满楼烛火轻摇,阿棠状似不经意的抬起头,往外看了眼,一手抚着珍珠的脑袋,一手托腮,惆怅道:“都怪这天气,否则哪里会在这儿落脚,又小又破的,你看那儿,那儿,还有那儿!”
她轻抬下颌朝着三个方向点了下。
“全是蜘蛛网……除了这些,不会还有老鼠吧。”
“有。”
顾绥散漫的四处打量,意有所指:“还有很多老鼠。”
两人心照不宣。
“哎呀不会的,官驿里我们会定期清扫,不会有很多老鼠的,反正都来了,诸位就安心歇下吧。”
驿丞端着个掉漆的木托盘,里面放着一盘腌黄瓜,一盘炒的发黑的菜叶子,一碟花生米和几个窝头,摆到他们跟前。
“只有这些了。”
阿棠一看就知道是剩菜,她拿起窝头捏了下,“这怎么还是冷的,也不热一下端上来。”
“厨房里没有干柴了,您就凑活吃点吧。”
驿丞随口敷衍道。
顾绥有些诧异:“整个驿站只有你一个人吗?”
“哪儿能啊。”
驿丞弓着腰,笑眯眯的说:“有两个告了假回家去了,还有一个喝了点酒,这会在后面睡着呢。像这样的阴雨天,咱们饮马驿离官道又远,一般少有人来,所以大伙儿也喜欢闲来放松些。”
“对了,那两位公子呢?”
他刚问起,陆梧和枕溪就并肩走了进来,陆梧嘴里还在抱怨,“我说你们这驿站也太穷了,给马吃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……不会给我马毒死吧……”
“这又是什么!”
他视线触及桌上,看到那几碟子菜,立马露出一副天塌了的表情。
驿丞算是怕了他了,见两人进来,连忙跑路:“小的去给诸位贵客收拾房间,你们慢吃。”
他说完上了二楼。
整个大堂就剩下他们四个人,陆梧还在大声抱怨,枕溪却已借着他的掩饰,无声的对阿棠和顾绥说道:“马厩旁有车轮印,痕迹很新鲜,但不见马车……人应该是在我们之前不久来的。”
“驿站后面的林子里有些动静,属下怕打草惊蛇,尚未来得及探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