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婕之前来过好几次，都是被此人给拦下，每每看见，心下不胜其烦。
“听闻她在成王被叛匪抓获期间帮成王照顾过腿伤，成王能顺利逃出来也得了他一份里应外合的力，所以成王尤其看重他，如今已经是成王的心腹。”
她轻声在楚婉的耳边说着。
霍婕其实很不喜欢这个人，虽然这个人救过成王，原本她应该心怀感激的，可是这个人总是挂着皮里阳秋的笑容，太过于精明了，总让人觉得他心思深沉，尤其是他自以为代表成王的说话语气，让霍婕心底十分不舒坦。
最重要的是，她曾想偷偷进成王府探望卫麟，无意间亲眼看见过这个薛总管将府中的丫鬟折辱至死。
这种事情发生得不少。
一具一具的尸体扛出去处理，传到了外界，就被编纂成了成王卫麟双腿被废之后心有不甘，变得嗜杀成性，残酷暴戾，以打杀下人为乐，喜怒无常，就连现在街头市井妇人吓唬孩子都用成王。
霍婕曾经辩驳过，但是周围没有人信，他们更相信卫麟残暴不仁，已经疯魔。
这样的话传出来，似乎引发的关注度也极其高。
所以霍婕十分讨厌这个薛浪，厌他败坏卫麟的名声，厌他将所有看望成王的人都拒之门外，偏偏谁也耐他不何，不知他给卫麟灌了什么迷魂汤，对他竟宽容至此，依旧如此看重他。
楚婉往薛浪身上多看了几眼，这人既然救过七弟，又加上七弟本就是重情义之人，看重这人倒也无可厚非，她对一个刚见面的人自然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，不过他刚刚说的话明显就是在赶楚婉走，这让楚婉对他的印象完全好不起来。
却见楚婉突然问道：“你知道这是何地不？”
薛浪笑容不改，躬身道：“这里自然是成王府。”
“那我又是谁？”
“您是云翊的五公主。”
“是了，我是云翊的五公主，成王是我弟弟，要赶走本公主也该是成王亲自来赶，你区区总管，有什么资格赶我？”
此言一出，薛浪笑容颇有些僵硬。
“可是，王爷他腿脚不便……”
楚婉轻笑一声，“他腿脚不便没关系啊，我腿脚方便就行。”
说着她径直绕过薛浪，继续朝着里面走去。
薛浪嘴角一番抽搐，笑容俨然有些挂不住，心下暗笑了一声，突然转身，对着楚婉的背影道：
“不知公主若是待会儿见到成王，准备同他说什么呢？可怜他腿上的伤吗，还是安慰他不要难过？还是公主觉得，您现在过去，成王的腿伤就能好起来？”
他的嗓音虽然平和，但却带着几分尖锐之意。
楚婉脚步霎时一顿。
这句话，像是一句警钟，突然敲在她心口上，带了几分窒息的意味。
她似乎突然才想起，她似乎，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七弟交谈，应该对他说什么呢？
若是说一些安慰的话，七弟会作何感想？
如今看来，安慰的话语说出来，就譬如在伤口上撒盐，反而会让他更加难受，就像是又提醒了他一次他的腿伤。
又或许，七弟此刻，怕是并不想让她见到他的腿伤，见到他如此落魄的一面。
她果然还是太急躁了。
霍婕瞧出楚婉的犹豫之色，拉了她一把，道：“你愣什么神？”
楚婉身形微晃，突然语气郑重道：“咱们掉头回去。”
“回去？！”霍婕声音拔高了些许，俨然有些难以置信。
眼看都能见到卫麟了，结果居然半途而废！
“是的，回宫去。”
楚婉的神色异常淡定地拉过霍婕的手。
要想见七弟，硬闯没用，得找一个契机，一个能让他主动出来见她的契机。
紧接着转身，朝着外面走去，只是走时，却是忍不住抬眼瞥了眼薛浪。
这个薛总管，不简单。
反正这是楚婉对他的第一个印象。
至少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。
————
窗外的日头渐渐落下，夕阳透过窗子落在地面上，随着日渐西斜，一点一点地将暗红光芒从卫麟身上收了回去。
他坐在轮椅上，黑袍玉带，面容苍白瘦削，褪去了以往的稚嫩，多了几许阴翳的暗沉。
此时他的视线落在窗外，不知道在看什么。
那双眼睛，形状狭长，眼尾微挑，兼之睫毛纤长，又有一对微扬的长眉，慵懒又惑人，只是那双眼，黑得深不见底。
薛浪从外面走了进来，见到窗边的人影，忍不住半眯了眸子，“殿下，您怎么起来了。”
他说着，拿了一块毯子，盖在卫麟的腿上。
卫麟沉默了良久，突然缓声道：“她可走了？”
薛浪道：“走了，看样子是回宫去了。”
他应完卫麟的话，又连忙吩咐下人将烧好的热水提进来，倒入已经放了药的浴桶中。
回头时，俨然注意到卫麟眼里的落寞，他顿了一下。
薛浪既来了京城，自然也是打听过了的，成王同谢五公主关系颇为亲近。
却见他上前替他解下外衣，一边低声道：
“殿下，您应该同五公主少些往来，说到底，她同大皇子才是亲姐弟，那才是实打实连着血脉的亲兄妹，而您，对她来说，不过是记得便问候两声，不记得便抛在脑后的可有可无的存在罢了，她为了大皇子能跑去西北冒险，可是您在南疆受苦的时候，又有谁来关心您？如今您双腿已废，她日后恐怕更加不愿接近您，指不定心里怎么嫌弃您，您其实大可不必巴巴地去想着她。”
薛浪自以为自己说的这番话十分在理，嘴角还挂着几分嘲讽的弧度。
在南疆的时候，卫麟被抓，被叛匪作为人质威胁，他可清楚地记得，当时云翊的那方人在那般情境下，却是选择放弃七皇子，继续攻打敌营。
他们能这番无动于衷，不可能没有请示过云翊皇帝。
要不是他薛浪主动跟云翊方里应外合，缴了叛匪的匪窝，只怕七皇子早就被折磨至死。
他必须时刻让七皇子记得，他才是他的救命恩人，而云翊，却曾经放弃过他。
所谓的封王，也不过是云翊皇帝看他双腿被废，可怜他才赏给他的。
他要让七皇子知道，唯有到达至高之处，才能让人不敢轻视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