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谈间,马车停了下来。
赵国公府到了。
苦恼一路的沈涵月还愁眉不展。
崔令窈拍拍她的手,“这事儿自有长辈们考虑,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,操心也无用,听你阿兄的,只当不知就好。”
既然出来赴宴,就好好玩。
想到今日可能遇见的人或事,崔令窈已经打起了精神,准备应对。
她是三人中,最后一个下马车的。
探出车帘,才发现沈庭钰已经到了面前,朝她伸手。
洁净修长的手指近在眼前,崔令窈抬腕就要搭上去,突然感觉心口一紧,她下意识抬眸,对上一双熟悉的眼。
谢晋白。
他站在赵国公府大门口,应该是正准备进去,恰好遇见他们也到了。
竟然这般巧。
被他撞个正着。
隔得老远,都能看见他阴鸷的眼神。
有些可怕。
“…窈窈?”沈庭钰清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
崔令窈眼睫轻颤了下,收回目光,将手稳稳放在他掌心,一手拎着裙摆,脚踩矮凳,下了车。
谢晋白全程没有挪眼。
他盯着她纤瘦笔直的脊背。
盯着她微收下颌,惯性前倾的脖颈。
……盯着他们交握的手。
下颌倏然一紧。
他并非愚钝之人,从十六岁,第一次感受到胸口怦然而动的心跳,就知道自己动了情。
因为知道自己的心意,所以一开始,他就舍不得慢待她半分。
他从没逃避过,喜欢了就认下,一刻都不容有失,妥善把心上人娶回家。
他这样爱她。
这样爱她!
不过简简单单下个马车。
竟也能瞧出,这是他的窈窈。
化成灰,换了个躯壳,他也能一眼将人认出来。
相守三年的潜移默化中,他对她的用心,已经到了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地步。
这样的细枝末节,竟然也在潜意识里记得清清楚楚。
那边。
崔令窈下了马车,自然的抬眸,看向周围,面色几不可查的微滞。
今日赵家开宴,宾客自然不少,都是尚未婚配的少年少女们。
他们下马车的功夫,就又来了好几拨人,本该进府说话,但正门口,谢晋白还静静立在那里。
他身份尊贵,不先抬腿,谁也不敢越过他进去。
见他目光一眼不眨的盯着那边,众人的目光便也跟着看了过来。
齐齐落在他们身上。
而她跟沈庭钰的手还在交握…
崔令窈有些窘迫,下意识就要将手抽出来,沈庭钰没有阻拦。
他松开手,率先抬步上了台阶,拱手施礼,“微臣见过誉王殿下。”
沈涵月强压激动,领着两位妹妹跟上,一丝不苟的福身请安。
谢晋白没有喊起,他的目光无视了所有人,落在最后的那道纤细身影上。
那里,崔令窈同样在屈膝福身。
一息…
两息…
四周一片安静。
这莫名的一幕,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。
沈国公府几时得罪了誉王?
没听说啊?
尤其,他们还发现,誉王的视线从始至终就没挪开过,一直落在……
沉默间,谢晋白终于开口,道了声:“免礼。”
他身后,几个跟沈家相熟的公子长舒了口气。
主人翁也急忙开口缓和气氛。
今日赵家出来迎客的是二公子和三公子,世子赵仕杰守在妻子身边,连上朝都告假,轻易不会离开。
谢晋白又是突然到来,老国公还没得到消息。
面对这样的场面,赵二公子说了两句缓和话,便抬臂道:“多谢诸位贵客临门,里头酒菜已经备齐,快,里面请。”
谢晋白充耳不闻,他看了眼始终低眉垂眼,不敢跟自己对视的姑娘,慢慢收回视线,将目光落在沈庭钰身上。
恰好,沈庭钰也轻抬了眼皮。
刹那间,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在一起。
一人平静温和。
一人阴沉冰冷,狠戾异常。
沈庭钰恍若不觉,温声提醒他:“宾客们都在外头,殿下再不进去,就要影响主人家待客了。”
这虽是权贵区,街道足够宽阔。
但这么多架马车堵着,道路也会不通畅。
谢晋白眸色一戾,盯着他笑了下,偏头问身后的赵家人,“贵府今日可有什么准备些稀奇之物供众人瞧瞧?”
“有的,有的,”
赵二公子连忙介绍,“九曲亭那边有一间花田,琉璃罩包着,里头种了许多这个季节不易见的花卉。”
谢晋白眉眼无波无澜,兴致寥寥。
赵三公子只好再荐,“管乐阁训有一批舞姬,都是各地教坊司买来的罪奴,吹拉弹唱,各有各的特长,还不曾出来待过客,您若是……”
谢晋白瞥了角落姑娘一眼,嗤笑了声,“不要。”
好干净利落的拒绝。
赵家两位公子心底怎么想的没人知道。
但空气的确静默了一瞬。
暗道了几声‘得罪不起’,赵二公子又道:“府里设有豹房,养了几头凶悍的野兽,您若是有兴致,臣安排场斗兽宴如何?”
谢晋白终于有了几分兴趣,眉梢微扬,轻轻颔首:“成。”
赵二公子松了口气,心中直念祖宗,面上笑着道:“您里面请。”
“不急,”
谢晋白看向四周,问:“诸位可愿同本王一块儿去观赏斗兽宴?”
此话一出,众人齐齐响应。
唯独沈家众人没有表态。
谢晋白可没有邀他的意思,只淡淡瞥他一眼,吩咐道:“本王喜爱热闹,你们都一块儿来。”
言罢,转身进府。
其他宾客急忙跟上。
周围人越来越少,崔令窈抬起僵硬的脖子,身旁,沈涵月扯着她衣袖,声音难掩激动:“他气势好吓人。”
手握帅印,上过战场,指挥过千军万马杀戮无数的大将,气场之强,一眼看过来,就让人浑身僵硬。
她们这些富贵窝里泡着的姑娘家,根本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沈涵月害怕的同时,又觉得喜欢。
他拒绝了赵家献上的舞姬表演。
能叫赵家当做稀罕一景专程介绍的舞姬,必定不是庸脂俗粉。
可他想也没想拒绝了。
当真是对已故的王妃情深不移。
“……”崔令窈默然无语。
这就是迷妹滤镜吗?
瞧见的全是优点。
而她这个‘已故王妃’本人,只觉得三年不见,那人愈发阴晴不定了。
哪里有这么折腾主人家的客人。
还有,斗兽宴究竟是他临时起意,还是安排了什么等着试探她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