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国公府,朝华院。
明亮的日光透过窗柩折射进来,才睡没多久的赵仕杰睁开眼的第一个动作,便是拢了拢臂弯,将怀里女人抱的更紧。
记忆中纤秾合度的温软身子,在短短几年的时间,在他的怀里,一点一点枯瘦,衰弱。
而他,束手无策。
赵仕杰心口一痛。
他闭了闭眼,嘴唇循着怀中人的脖颈往上。
温热的吐息凑近,陈敏柔眉头微蹙,偏头躲过。
唇落了个空,赵仕杰并不意外、
“知道你醒了,”他抬起下巴,轻轻蹭了蹭她的额角,低声哄道,“今天天气不错,府里也很热闹,我们出院子走走好不好?”
陈敏柔没有说话。
早习惯她对自己的冷待,赵仕杰再也没有最开始的不痛快。
他只是难受。
细细密密的闷疼,几乎叫他喘不上气。
埋首于她发间良久,那股闷疼依旧难以消退,赵仕杰伸手捞起怀里人的下颌,果断将唇贴上她的。
这次他的动作很快,没有留给她躲避的时间,毫不犹豫衔着她的唇瓣轻轻舐吻。
宽大的手掌扯开她寝衣衣带,顺着腰线往里探。
很快,手腕被握住。
陈敏柔久病体弱,力道轻不可察,但赵仕杰止住了动作,连吻也停了下来,垂眸看向怀中人。
她双眸紧闭,面白如纸,只有唇瓣被自己吻的绯红。
“敏敏…”
赵仕杰又去吻她,鼻尖抵着她的,低声问她:“你还要我怎么做呢。”
此话一出,陈敏柔眉头微皱,睁开眼来。
他瘦了很多。
在她身体愈发虚弱后,他忧虑难安,食不下咽,日复一日的瘦了下来。
昔年,意气风发的少年,成了这副颓废模样。
眸底甚至隐含绝望。
见她终于愿意睁开眼看自己,赵仕杰慢慢挤出个笑,“江神医昨日开了个新方子,你乖乖服药,咱们试试好不好?”
陈敏柔伸手抵在他肩头,将人推远了些,才道:“我的身体自己最清楚,早已药石无医,何必折腾。”
时间真是个好东西,半年的提心吊胆,让这句曾经叫赵仕杰勃然大怒的话,此刻听来,再也没了怒气。
他强自笑着,哄道:“试试好不好,我什么都听你的,敏敏,我什么都能听你的,只这一件事,你别这么对我。”
那笑叫人看了心酸。
陈敏柔别开眼,没去看那难看至极的笑,道:“沛儿说的话不作数,你答应我,续弦只能是陈家庶女,绝不能是我嫡亲幼妹。”
此话一出,赵仕杰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。
她们姐妹俩,妹妹心疼姐姐,选择嫁给他这个姐夫做续弦,亲自照顾一对外甥。
姐姐也心疼妹妹,不忍对方做继室嫁给姐夫,蹉跎终身。
那他呢?
谁问过他乐不乐意?
赵仕杰深吸一口气,咬牙切齿:“我从未想过续弦的事,更不会娶你嫡亲幼妹,”
他已经竭力压抑那股难掩的愠怒,却到底气怒难平,瞪着怀中女人,恨恨道:“我到底做了什么肮脏事,叫你如此看我!”
陈沛柔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。
早视作亲妹。
赵仕杰都不敢想,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,得龌龊成什么样子,才让她认为,他会把陈沛柔娶进门,当续弦!
陈敏柔不置可否的扯了扯唇角,“就当是我多虑,你答应了就好。”
又是这样。
又是这副什么也不想跟他说的模样。
赵仕杰气红了眼,“既然担心孩子那就快点好起来,托孤没有用的,你连我这个生身父亲都不信,却信你的庶妹会善待你留下的孩子吗?”
信庶妹?
陈敏柔苦笑,她当然不信。
可她没有办法了。
一年前,生幼子难产,血崩险些丧命,生死之间,她的灵魂好似超脱出了这个世间,望向了遥远的未来。
在那个未来,她难产而死,再没有醒来。
而赵仕杰的深情只维持了三年。
三年后,他身边出现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,娇俏妩媚,明艳鲜活。
他老房子着火,一颗心都贴了上去。
将她这个青梅竹马的原配发妻彻底放下,甚至连她留下的一双儿女也无心管束。
任由他们被继母骄纵的不成样子。
看着两个孩子庸碌无为,荒废终身,陈敏柔急得团团转,竟强撑着一口气醒了过来。
睁开眼,就对上了双猩红的眸子。
守在她床前的男人面容憔悴,下巴一片青色,发冠都没有束好,歪斜散乱,颓废到了极点。
他出身国公府,简直是世家公子典范,端方守礼,博闻广学,温文尔雅。
这是陈敏柔第二次见他这模样。
上一次,也是在她染了疫症,濒死之时。
他是爱她的。
在成婚几年,夫妻之间因为各种各样的事,生出许多隔阂后,他依旧是爱她的。
这一点,毋庸置疑。
但她快死了。
强撑着一口气醒来,也无力更改因为生产而元气大伤的命运。
她的身体,已经无力回天。
而他才二十多岁,血气方刚,仕途坦荡,人生才刚刚开始。
人走茶凉,记忆是会消退的。
他不会为她终身不娶。
所以,她得为两个孩子,安排好一切。
续弦可以,但人选得她定。
比起未来那位让他老房子着火的‘小姑娘’,她的庶妹总归要好的多。
陈敏柔咽下所有情绪,道:“我会好好配合喝药,你答应我的事不要食言。”
无数的话语哽在喉间,赵仕杰怔怔看着她。
他答应过她的事有很多。
现在她在意的,只剩一件。
——她死后,若他续娶,继室人选一定只能是她陈家姑娘。
在她身体日渐虚弱,却用喝药来威胁他答应,若她身死,他续弦人选一定得是陈家姑娘时,他点头应下了。
当时的他是什么样的心情点的头,赵仕杰永世不忘。
她这样逼他,逼得他没有办法了,只能答应。
只能答应…
太欺负人了。
赵仕杰眼圈发红,伸臂抱紧她,“你是不是还在怪我说的那些话,是我错了…我错了…”
他大错特错。
“我从没那样想过,就算没有轩儿,我也不会纳妾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