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令窈继续颔首,“不错。”
她也是这么判断的。
沈庭钰眉眼微弯,笑了。
“既如此,那你明日去赵家,不管见到谁,只当做是第一次认识,不论发生什么事,都要泰然自若。”
言至此处,他定定地看着她,轻声补充道:“我会全程陪在你身边。”
“……”
他眸底的光亮有些刺目,崔令窈没跟他对视,而是垂眸端着茶盏抿了口,方道:“好,我记住了。”
沈庭钰依旧看着对面姑娘。
母亲病重,她一身素净,杏色襦裙,发间也只插了支玉簪,纤细的指骨捏着白瓷茶杯,指甲粉嫩洁净,没有染贵女们喜爱的蔻丹。
同样一张脸,从前他对裴姝窈避之不及。
而现在,他却觉得面前姑娘好看到,让人挪不开眼。
喉咙莫名发干,沈庭钰抬臂饮尽杯中清茶,润了润嗓子,问她:“会不会怪我在母亲面前,将你我的事坦露的太草率?”
昨日,他们说好三天时间考虑。
一夜过后,母亲召见她,他提前赶了过去。
而她在韶光院门口见到等候许久的他,直接就做了选择。
他不够君子,一点也没给她反悔的机会,转身就在长辈面前坐实了他们的情意。
事到如今,他们的事已经压不住了。
崔令窈的确觉得有些进展太快,但还谈不上责怪。
她只是好奇,“舅母为何突然想见我?”
从前,裴姝窈追着沈庭钰跑的时候,刘氏虽厌恶,却也没有专门喊她过去单独训话。
她进了这身子后,循规蹈矩多了。
怎么就让刘氏沉不住气了?
“难道是舅母知道了昨日莲花池,你我同舟折花的事?”
如果仅仅只是这样,其实也没到专程来警告她的地步。
毕竟,刘氏自持身份,从不与小辈计较,何况她还属于府上的客人。
对面,沈庭钰闻言神色微滞,“昨儿下午,母亲差人喊我去了韶光院一趟。”
崔令窈一愣,“你……”
“你我之间的事,我什么都不曾说,”
沈庭钰急忙解释,“只是母亲提及我的婚事,被我婉拒。”
“哦,”
崔令窈眨巴了下眼睛,似信非信:“那你是如何婉拒的?”
……
茶室莫名安静。
沈庭钰迟疑了几息,不愿骗她,坦白道:“我说,已有心上人。”
……已有心上人。
知子莫若母,自家儿子身边有多干净,没人比刘氏更清楚。
所谓的心上人,扒拉一圈,估计是扒拉到她这个‘外甥女’身上。
抱着宁可错杀,不可放过的想法喊她去警告一番。
崔令窈轻轻抬眸,看向对面男人。
以这人的智商,会想不到自己说了那番话后,他母亲会做什么么?
——今日一切不会都在他意料之中吧?
这也……
崔令窈心情很复杂。
被算计的恼怒倒是没有。
毕竟,就算没有刘氏这一出,她也已经做好了选择。
谢晋白胆敢夜闯她闺房,毫无顾忌,臭不要脸的占她便宜,她就更不能暴露自己身份。
嫁给沈庭钰,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。
甚至,她还要感谢沈庭钰愿意牺牲自己婚姻来帮她。
眼下,崔令窈只是觉得,这人那副动不动红了耳根的羞赧青涩模样就是做戏。
好脾气的纯情少年,是他在她面前故意伪装出来的人设。
崔令窈内心愤愤。
她…她差点就信了他的邪。
真以为他是个很好欺负的贵公子。
果然!
能在官场上混的,就没有一个简单角色!
沈庭钰就算聪明绝顶,也猜不到她脑子里这会儿都在想什么。
他温声道:“既然母亲已经知道了,那事不宜迟,等祖父和父亲回来,我会去同他们说。”
崔令窈盯着他,问:“说什么?”
沈庭钰眼睫轻颤,垂眸避开她目光,“…说你我的婚事。”
他声音小了很多,在安静的茶室,依旧能清晰入耳。
又来了。
提及婚事而已,他耳朵又开始红了。
但崔令窈发现,就算知道他可能是装的,自己也挺稀罕看他这副模样。
她眨了眨眼,顺着话头道:“他们会同意吗?”
“会的,”
说到正事,沈庭钰肃了神色,认真道:“只要你不反悔,你我婚事不会出现任何意外。”
他要娶谁,自己说了算。
唯一可能出现的变故,就是她反悔,不要他‘帮忙’了。
本就是权宜之计的婚事,她打算舍弃。
两人都没再说话。
茶室一片安静,只有浅浅淡淡的茶香,顺着升起的热气漂浮在空中。
这样的安静,竟也没人觉得不自在。
一壶清茶饮尽,沈庭钰看向对面姑娘,提议:“要不要手谈两局?”
“不了,”
崔令窈谢邀,有些垂头丧气的耷拉着眉眼,“我现在不想动脑子。”
“哪里不舒服?”
沈庭钰眉头微蹙,伸臂过来捞她的腕子。
“没有哪里不舒服。”
崔令窈抬手就要躲开,还是晚了一步,手腕被他牢牢握住。
“听话,不可讳疾忌医,你这具身体几日前才中媚骨散,或许留有遗症。”
媚骨散药效之烈,让裴姝窈直接暴毙。
她生生熬了过来,谁知会不会伤着了哪里。
三根手指搭在她腕间。
还挺霸道。
崔令窈没辙了,她一手托着腮,一手摊在茶案上,饶有兴致的盯着他专注摸脉的样子。
这一摸,就是小半个时辰。
崔令窈觉得手都酸了,忍不住动了动腕骨,很快被对面人摁住。
她蹙眉:“好了没?”
“换只手。”
崔令窈双目圆瞪,“我身体真有问题?”
“媚骨散一般是男子用,此药大伤身体元气,对姑娘家…”
沈庭钰话音一顿,道:“换只手。”
崔令窈:“……”
她老老实实换了右手给他。
这次诊脉时间短了些。
不过半柱香的功夫,沈庭钰收回扶脉的手,道:“需要温补。”
四个字,干净利落,一点也没有当代老大夫们的掉书袋。
崔令窈不满的用指尖叩桌面,“我身体哪里有问题,你具体说说!”
她一点也感觉不到,哪里有不舒服的地方。
“……”
沈庭钰抬眸看了她一眼,抿唇道:“肾气有亏。”
依旧是四个字,什么也没多说。
但崔令窈却听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。
她面色一呆,很快红了面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