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还躺!还躺!”
他还没爬起来,身后的人便拿着棍子狠狠抽在他背后。
骂道:“家里大大小小的活一点不干,让你看着你弟弟都这么没用!我还不如当时把你献祭出去!”
男人粗着嗓子,一口唾沫吐到女孩子头上。
你要死吗?
风洛从地上爬起来,这次总算是个能说话的小娃娃了。
可话出口,却成了:
“爹,你别打我了,我这就去看着弟弟。”
“滚!”
风洛咬牙,在这些怨气里,他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事,只能走头骨生前的老路。
这姑娘已经干瘦成这般模样,手上的老茧足以证明她在家中干了多少活。
可这男人却半点看不见。
风洛推门,他忽的发现自己又长大了。
十六七的姑娘,坐在镜子前,好不容易换上一身新衣服,却是件血红的喜服。
盖头盖上,一群人涌在院外敲锣打鼓。
他被一双粗糙的手扶了出去。
“刘家的条件在村里已经很好了,聘礼给了一袋小米,十个鸡蛋呢。
你嫁过去不至于饿肚子。
去之后要勤快些,侍奉公婆,传宗接代,最好生个儿子出来。若受了委屈,就忍一忍,知道了吗?”
搀扶他的是这具身体的娘亲,她说话还算和善。可字字句句无一不扎着风洛。
忍一忍?
受了委屈自然要还回去,哪里有忍一忍的道理?
可这身体只能点点头。
被一群人拥着送到了刘家。
酒气袭来,盖头掀开,风洛原先还想着娶这身体的新郎到底是谁,可灯火摇摇,他抬头就见一个四十多岁的邋遢大汉,满脸猥琐的朝他扑过来。
靠了!
他咬牙切齿,衣服被撕开,一个巴掌落下,这身子被打懵了。
“让你别动!老子可是给你家送了一袋米呢!你就对老子这态度?”
风洛脸色越发的黑,他记住了这里的每一张脸,望儿村是吗?
等他出去,别说杀了这些人,他现在甚至都想屠了整个村子。
他闭眼,再一睁眼,便只觉肚子生疼,瘦弱的身体像被撕开,一阵婴儿啼哭声,结束了这一切。
“是个儿子!”
“刘家总算没绝后!”
这群人围着婴孩欢笑,只有生下婴孩的女人已没了气息。
这是第三胎。
终于生了个儿子。
尸体又被扔进井里,他们甚至连埋都懒得埋。
一具具肉身被困在井中,不同年龄,不同人,却都是女子。
只因是女子,宿命便就在这井中了。
“拜山神!”
井外的庙中那些人欢欢喜喜的拜着山神。
庙后的井里却堆满了密密麻麻的尸骨。
“山神大人,今年也要保佑望儿村风调雨顺,平平安安!”
什么是神?
什么像神?
风洛抬头望向井口,这村子绝不会有神保佑,也绝不会生出神。
“你不像神,也不是神,你就是你,你与他人一样珍贵。
世上女子不该成为迂腐的祭品,不止是女子,男子也不该。性别本无罪,有罪的应是迂腐害人的想法。”
“风公子说的有道理。”
话眠蹲在地上,支着下巴眼巴巴的看着地上昏睡的人。
庙中塑像已恢复原样,那些头骨又重新回到泥塑的肚子中。
风洛的视线从朦胧到清晰,先对上一双微弯的杏眼,再往上,就是话眠红艳的唇角。
她似是蹲累了,干脆吹了吹地上的灰,一屁股坐在了地上,支着下巴,眸子亮的过分。
“醒了?”
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,风洛立刻起身,他方才经历的是那些头骨活着的时候,所经历的事情。
她们的生命全部结束在庙后那口井中。
“那些女子...”他扶额,头微微有些疼,“她们的尸身还在后面的井里。”
话眠点头,轻声回道:
“是啊,整整一百二十三人。
可惜已经成为枯骨,拼不出人形了。”
一百二十三人?
风洛差点就要把自己的拳头也捏碎了。
“这些黑心烂肠的东西,早就该死绝了!我现在就下山,杀光望儿村这帮蠢东西!”
“...”话眠抬眼,他倒是明目张胆的要杀人,现在是一点都不装着了。
“你杀光望儿村,这一百二十三人就能活过来?”
她起身,手心展出一小节指骨。
“她们连名字都没留下,你若让那一村子人全死在你手里,那她们就真成了井底的孤魂野鬼。”
风洛眸子暗了暗,手指攥的骨节发白。
“那就眼睁睁放过?”他有些生气,虽不是他的一生,但也亲历了,便嫉恶如仇,感同身受。
“放过?”
话眠侧头,望向庙中那尊泥塑。
这泥塑的确是望儿村村民们之前供奉过的山神。
但却不是正神,而是个邪神。
残忍嗜血,好吃人肉。
望儿村本就穷,靠种地为生。村民们为了祈求连年风调雨顺,便以人做贡品来交换。
可这村中自然不舍得将男丁送上去,于是,村里的人便决定每到祭神的日子,就在村中挑一名女婴当作贡品。
可女婴毕竟有限,没多久,村中便已没有女婴可以当作贡品。
可他们怕邪神发怒,让村子遭殃。
便将目标放在了女童身上,久而久之,女童又没剩下几个了。
于是,村中人最后想出个办法,将村子里剩下能生育的女子锁起来,让她们为村中继续诞下新的女婴。
可即便这样,他们见到女婴出生时,还是会心痛,恨女子不能为自家诞下传宗接代的男孩。
话眠握紧手心的指骨。
这村中人已然丧心病狂,早就不配做人了。
怪不得,村子里大多都是男人。仅剩下的女人皆为老妪。
“自然不能放过,但直接杀了却不能改变什么,得叫他们也去体会一番那些枉死女子的一生。”
她说着,冲泥塑后面招了招手。
九条大白尾巴便晃晃悠悠的从泥塑后显出来。
白笙变成一只小小的九尾狐狸,被个乖俏的小姑娘抱着。
“姐姐?”
她探出头,眨巴着眼望向话眠。
一张脸苍白苍白,不是活娃娃,而是方才追着白笙问话的小妖怪。
她又变回八岁孩童的模样了。
脚上蹬着双血淋淋的绣花鞋,每走一步,就在地上印出一个脚印。
“她叫悲鸣素女,是那些死去的女子,滔天怨气所化。
几百人的怨气,最后结出这么一个小娃娃。”
也难怪她一张脸皮上会有四个不同年龄的面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