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长乐见好就收,见萧彻强行按捺怒火回归正题,也不再撩拨。
沈长乐抬眸迎上萧彻迫人的视线,不再卖关子:“五老爷急什么?我既应了你,自会告知。进京路上,确在落霞坡附近遇见过一对形迹可疑的农家夫妇。正被几个地痞纠缠勒索。我看那女子眉眼间,倒与五爷有几分肖似,又想着程、萧两家也算世交,便顺手帮了一把。”
她顿了顿,看着萧彻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,继续道:“问清缘由,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讹诈。打发了地痞,我见他们身无长物,又似急于奔命,便好心指了条明路。
苑平到京城,沿途驿站正缺些粗使杂役,隐姓埋名,混口饭吃,最是稳妥。
算算脚程,此刻,他们应当就在那‘清水驿’中落脚,做些洒扫浆洗的活计。
此地离清水驿,快马不过半日路程。”
“清水驿?”萧彻眉头紧锁,将信将疑。
前夜那场惨烈的劫杀让他心有余悸,加上身边护卫折损过半,伤员众多,他实在不敢再轻举妄动。
他强压下立刻飞马去拿人的冲动,冷声道:“沈小姐最好所言非虚!若让萧某白跑一趟……”未尽之语,威胁之意昭然。
沈长乐坦然回视:“五老爷自去查证便是。不过,”
她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院中尚在养伤的萧家护卫,“五爷如今,怕是要等些援手才稳妥?”
萧彻被戳中痛处,脸色更黑,重重哼了一声。
他确实已飞鸽传书回京,调派家中更精锐的护卫前来接应。
看着沈长乐气定神闲的样子,他犹豫片刻,终究还是念及昨夜援手之谊,对关东海吩咐道:“拨五个人,护送沈小姐一行去苑平。务必周全!”
沈长乐毫不客气地受了这份“保护”:“谢五老爷。”
随即,她又对身后侍立的一名精悍护卫道:“海大成,你留下,随萧五爷去清水驿走一趟。”
那名叫海大成的护卫上前一步,抱拳行礼,沉默寡言,眼神却异常锐利,如同鹰隼。
沈长乐对萧彻解释道:“海大成祖辈是山中猎户,最擅追踪之术。鼻子灵,耳朵尖,眼睛毒。他曾远远见过贵府二姑奶奶和那位‘浪里漂’一次,虽只惊鸿一瞥,但此二人身形步态、举止习惯,皆已印入他脑中。只要有一线痕迹,一个背影,甚至一丝残留的气味,都难逃他的耳目。有他相助,五老爷寻人,当能事半功倍。”
萧彻审视着海大成,此人其貌不扬,却自有一股沉静敏锐的气质。
想到自己身边确实缺少这等专精追踪的人才,清水驿情况不明,多一分把握总是好的。
他微微颔首,算是应允:“嗯。”
萧彻离开后,沈长乐也随即动身前往苑平城。
她并未直奔驿站,而是先去了城中最繁华的东大街。
五间临街旺铺,三间挂着布庄的招牌,人来人往,生意兴隆;另外两间则是“沈记香料铺”,门面稍显冷清。
这正是林氏交给她的母亲陪嫁产业。
沈长乐带着素娟、紫娟,二人病体初愈,但查账之事非她们不可,以及赵长今等几名气势迫人的护卫,直接突袭了香料铺。
她翻看林氏移交的账本,账面做得极其“漂亮”,收支平衡,略有盈余,仿佛只是勉强维持。
“掌柜的,这‘沉香’的进价,似乎比市价高了三成?”素娟纤细的手指划过账册,声音清冷。
“这‘沉水香’的库存数目,与库房实存对不上啊。”紫娟抱着一摞出入库单据,眉头紧锁。
面对沈长乐锐利的目光和护卫们无形的压力,原本还想狡辩几句的老掌柜冷汗涔涔。
当赵长今蒲扇般的大手“啪”一声拍在柜台上,震得算盘珠子乱跳时,掌柜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。
“小,小姐饶命!小的也是,也是迫不得已啊!”
掌柜的噗通跪下,哭丧着脸,“铺子,铺子每年实际能赚近两千两银子!可,可这些钱,小人一文也不敢留,全都,全都交给鲁嬷嬷的侄子周福大爷了!他每年年底来收一次账!那三间租出去的布庄也是,年租根本不是账上写的两百两,是八百两!也都是周福大爷来收的银子!小人这里,只有他给的假账本啊!”
沈长乐看着手中林氏亲手交予的、记载着“年租两百两”、“香料铺勉强持平”的假账本,指尖轻轻拂过那娟秀却虚伪的字迹,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意味深长的弧度:
好一个‘勉强持平’,林氏,你这管家之道,可真是用心良苦啊。
……
苑平城郊,山清水秀之地。
八百亩良田沃野铺展,二百亩山林郁郁葱葱。
山脚下,一座气派的三进宅院拔地而起,朱门高墙,飞檐翘角,在这乡野之地,显得格外扎眼。
这正是沈长乐母亲的陪嫁田庄——明面上是田庄,实则已是庄头周福的安乐窝。
沈长乐的车驾停在宅院门前时,肥头大耳、身着绫罗绸缎的周福,正腆着肚子,由两个小厮伺候着在院中剔牙。
他见到沈长乐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,只当是深闺小姐例行巡查,敷衍地上前行礼:“哟,是大小姐来了?庄上简陋,有失远迎,还望恕罪。”
态度不卑不亢,甚至带着点乡绅的倨傲。
沈长乐下了车,目光平静地扫过这堪比地主老财的宅院,以及周福那身价值不菲的行头,淡淡开口:“周庄头,日子过得不错。”
“托东家的福,混口饭吃罢了。”周福嘿嘿笑着,试图将人引向旁边简陋的账房,“大小姐一路辛苦,不如先歇歇脚?账目嘛,小人这就去取来,”
“不必了。”沈长乐打断他,声音陡然转冷,“赵长今!”
“在!”如同铁塔般的赵长今应声上前。
“拿下!搜宅!封库!点验所有账册、地契、佃户租契!周家所有人,一律拿下,分开审讯!”沈长乐命令干脆利落。
周福脸色骤变:“大小姐!你这是何意?小人兢兢业业……”
话音未落,赵长今蒲扇般的大手已带着凌厉风声,“啪”地一声脆响,狠狠扇在周福那张肥脸上!
周福惨叫一声,肥胖的身躯竟被这一巴掌扇得离地飞起,重重摔在几步外的泥地上,满嘴是血,牙齿都掉了两颗!
“大小姐问话,老实交代!再敢啰嗦半句,老子拧断你的脖子!”
赵长今声如洪钟,煞气腾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