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方才对上她的眼睛，他不知为何，居然生不出愤怒的情绪来。
那双眼睛清得像冬日晴雪消融后留下的水迹，不再被那些让人生厌的心思遮挡，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。
失神不过片刻，韩子敬迅速清醒过来，立即在心里唾弃自己。
眼前这个女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，而是东凤国臭名昭着的女皇陛下，就是这个女人，三番四次辱他清名，甚至欲对他行不轨之事，他方才居然对着这样一个女人失神？
韩子敬对自己很失望，又没地儿发火，只能甩开帘子大步迈了出去。
陆晴晴同情地看着少年恼恨的背影：多好的孩子啊，气成这样也只是甩了下帘子。
要换做是她，大概早就将对方大卸八块了。
回到皇宫，陆晴晴一切表现如常，照旧看书、用膳。
等陆晴晴午睡时，喜顺公公终于得了空，赶紧招来喜鸣问话。
喜鸣记着他的叮嘱，将一路上发生的事情记得特别牢。
“陛下一出宫门就去了东街那块儿，找了家书坊选了几本书，然后……喝完茶水后，陛下说要去茅房，茅房去得稍为久了点儿，回来的时候看上去很高兴，说自己的疑惑解开了，然后陛下就带着奴才们回宫了。”
喜顺公公听完了，没有听出破绽，看来他家小陛下是真的学好了。
他欣慰地笑笑，让喜鸣替他当值，自己则亲自去御膳房吩咐备下陆晴晴最爱的几样点心。
见完了韩子敬的陆晴晴连着高兴了好多天，每天笑容满面地当她的傀儡皇帝。
几日过后，陆晴晴被告知该举行两年一次的皇家围猎了。
丞相和蒋棠忆等人其实早就准备好了皇家围猎的各项事宜，只需要陆晴晴开个口宣布一下就行了。
不过接到名单后，陆晴晴颇有深意地眯了下眼睛。
这份名单是丞相和蒋棠忆共同拟定的，不仅包括了各家女官，还有个别家眷，比如各家的子女，比如——盛远将军还未过门的夫郎韩子敬。
看着韩子敬的名字没有跟在他的母亲后面，而是与蒋棠忆并列，说实话，陆晴晴有点不爽。
她将这份名单收了起来，自己重新写了一份，人员没有增减，只有某个少年被挪了位置。
见人员无遗漏，陆晴晴这才盖上了自己的玉玺，然后喊来喜顺公公让他交给丞相。
名单很快公布了下去，几乎各女官们都带了家眷，而往年都要带上四五位侧君的女皇陛下却是孤身一人。
韩子敬在知道名单后也愣了一瞬，随后又冲着自己冒出一股无名怒火。
他这是怎么了？那个荒唐无度的女人带不带侧君，与他何干？
半月转瞬即逝，在所有人的期盼中，围猎的日子终于是到了。
东凤国的女子大多会些骑射，崇尚武力的她们一直期待着在围猎中可以拔得头筹。
这一日，陆晴晴早早被宫女唤起，换上了一套火红色的骑装，将一头长发用红色的发带高高地束在脑后。
她看了眼铜镜，真是奇怪，明明都这般飒气的打扮了，怎么看起来还是很娇气？
历朝历代，但凡皇帝正常出宫，无一不是繁文缛节又行李繁重的。
即使提前半月就开始准备，喜顺公公等人也是忙得脚不沾地。
大宫女晴月见喜顺公公去检查食盒了，悄悄上前两步走到陆晴晴身后，塞了一块包了棉的方巾给她。
“陛下，您找个机会垫后面，这样您的凤臀就不会那么疼了。”她小声地说着。
陆晴晴恍然大悟，给了晴月一个赞赏的眼神，然后转身扔到了架子上。
她这身骑装十分贴身，塞这么一大块棉垫进去，能逃得过那群女官的眼睛？她还没去围猎呢，先被百官围堵了。
等一切检查妥当，陆晴晴乘坐着御辇至宫门，她还没下御辇，空地上就乌泱泱跪了一大群人。
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
百人齐声，场面十分震撼。
“平身吧。”
陆晴晴亲自扶了最前面的丞相和蒋棠忆二人，身后的人也一排接一排起身了。
她状似随意地扫了一眼后方的家眷区，不知是他太过显眼还是她在他身上安了雷达，这二百多人挡着她还是看到了他。
他今日穿了身灰蓝色的织纹长袍，手里依旧是那把折扇，可真好看。
衣服不好看，可因是他穿的，就好看了。
陆晴晴嘴角弧度深了两分，隔着近五十米的距离对远处的少年笑了一下。
顶着众人的目光，她没有踩小太监的背，利落地翻身上马。她身子很稳，只有轻微的晃动。
众人见她骑术似乎精进了，倒是松了口气，没像往年那般丢人就好，也省得她们换着花样劝谏。
众位女官也翻身骑上自己的马，家眷们则大多坐回了马车里。
“出发！”随着她一道令下，宫门缓缓拉开。
最前方由几位带刀侍卫开路，陆晴晴带着百官出行，万民于街道两边低头跪拜，一时间只听到马蹄声踏踏。
皇家围猎场位于京城远郊，骑马需要近一个时辰才能到达。按照惯例，女皇陛下只需要带领百官们出城便可坐回御辇里了。
不过陆晴晴还在努力改变其他人对自己的看法，便咬着牙坚持完了全程。
虽然肉体上吃了点苦头，回报也是让她满意的。
她下马时，忍着疼痛照样利落地翻身下马，收获了身后一波赞赏的目光。
皇家围猎的第一箭是需要陆晴晴来射出的，而且一般要求射中控制飞动的鸽子。
身为在末世锻炼了多年移动射靶的人，这点难度自然不在话下。
于是在给自己屁股和大腿上完药后，陆晴晴拿出先帝最爱的一把弓，搭上一根利箭，对准了某一只鸽子。
这些鸽子是皇家围猎场专门养来开场的，因此只在林子上空飞，并不飞走。
陆晴晴松开食指和中指，利箭脱弦而出，“噗嗤”一声洞穿那只鸽子的身体，带着它掉落进林子里。
“嘶——”不少女官倒吸一口凉气。
女皇陛下……何时这般精于射术了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