维修间的灯亮着,苏晨蹲在工作台前,手里拿着一块锈迹斑斑的对讲机。这是昨天从旧设备堆里翻出来的,外壳裂了缝,按键全掉了,主板上一层灰绿色的氧化物。
我站在门口看了会儿。外面雪还没停,风刮得紧,墙上的温度计显示零下十一度。张磊团队刚进隔离区,正在接受消毒和检查,暂时不能接触核心区域。
“还能修吗?”我走过去问。
他抬头看了我一眼,“试试看。要是能恢复接收功能,就能监听周围频段,说不定能提前发现异常动静。”
我没说话。上次赵强偷袭的事还在脑子里转。光有防御不够,我们得知道外面的人在打什么主意。
他把对讲机放在台面上,用镊子夹起一片酒精棉,一点点擦主板上的腐蚀层。动作很慢,怕碰断线路。接着接上备用电源,屏幕一闪,发出沙沙的杂音。
“有反应。”他说。
我把耳朵凑近扬声器。杂音里夹着一段断断续续的声音。
“有人吗?这里是绿洲基地……急需食物和药品……重复,绿洲基地求援……”
声音不大,但听得清楚。信号断了几次,又连上,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。
我皱眉。“绿洲基地?没听说过。”
话音刚落,身后传来拐杖敲地的声音。张磊拄着拐站在门口,脸色比昨天好些了,但眼神有点沉。
“别信。”他说,“我知道这个名号。他们抢过三支队伍,手段狠。有一次,把人骗过去,关在仓库里活活饿死。”
我转身看他。“你确定?”
“亲眼见过。”他声音低,“灾变后两个月,我在城东废墟看到一辆卡车,车身上写着‘绿洲基地’。旁边躺着三个穿防护服的人,已经凉了。他们的背包被掏空,水壶倒扣在地上。”
苏晨停下动作,抬头看我。
我盯着那台对讲机。“信号是从哪儿来的?”
“还不知道。”苏晨说,“只能听,没法定位。得改电路才行。”
“那就改。”
他点头,开始拆另一台坏掉的对讲机,想找能用的零件。我走到窗边,看着围墙外的探照灯扫过雪地。第一批太阳能板已经运到过渡房,等检测完就能安装。现在又冒出个通讯陷阱,时间更紧了。
“林越。”张磊忽然开口,“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信号?”
“先确认真假。”我说,“如果是真的,我们可以评估风险再决定要不要帮。如果是假的,就得搞清楚是谁在发,目的什么。”
他沉默几秒,“如果真是赵强干的,他不会只发一次。这种人喜欢反复试探,等鱼上钩。”
我回头看他。“你觉得是他?”
“有可能。”他说,“他以前就在西区活动,加油站那片熟悉地形。绿洲基地说的位置,离那儿不远。”
我记下这个信息,没多说什么。他对敌情了解得太准,不是偶然。
苏晨那边有了进展。他把两块主板拼在一起,焊了几根导线,接上一个手摇供电模块。然后打开频率扫描程序,屏幕上跳出一串跳动的数字。
“现在可以锁定方向了。”他说,“但得多次捕捉信号,才能三角定位。”
“多久?”
“至少两次接收,间隔半小时以上。功率太弱,一次不够准。”
我看了眼时间。下午四点十七分。距离张磊团队完成隔离还有六小时。在这之前,我不能分心去管外围的事。
“你继续盯。”我说,“有变化立刻通知我。”
他点头,戴上耳机,手指搭在记录键上。
晚上八点,我从主控室回来,顺路拐进维修间。苏晨还在。
“第二次信号收到了。”他调出数据,“方位角差了七度,但都在西北方向。结合地图,重叠区域集中在废弃加油站西侧的仓库群。”
我把那份区域的地图铺开,用笔圈出来。那里确实有个小仓库,结构简单,没有监控覆盖。赵强上次逃走时,就是往那个方向跑的。
“第三次呢?”
“凌晨两点会有下一轮。”他说,“如果规律不变,他们每隔两个小时发一次。”
我盯着地图。如果是真基地求救,不会固定时间发信号。他们会根据情况调整。可这个,像设了定时器自动播放。
“你破解出编码格式了吗?”
“是标准SoS节奏,加语音播报。民用频段,没加密。但发射端用了扩频技术,让信号看起来像从不同位置发出。”
“你能反向追踪?”
“不能直接连上去,但他们每发一次,我就能更新一次坐标。等积累够三次,误差能压到五十米内。”
我点头。“继续记录。别让他们察觉我们在监听。”
他摘下耳机,“要不要告诉苏瑶?”
“先不提。”我说,“她现在要照顾新来的人,还得准备医疗舱。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。”
他想了想,“张磊呢?他知道绿洲基地的事。”
“他已经说了该说的。”我说,“剩下的,看他表现。”
凌晨一点五十分,警报响了。不是外部入侵,是能源系统提示音。柴油发电机冷却液温度异常,输出功率再次下降。
我赶到主控室,苏晨已经在查数据。
“冷凝水渗进去了。”他说,“上次临时修的接头松了。最多撑三天。”
我盯着电量条。储能只剩百分之四十三。太阳能板还没装,天又阴着,发电量几乎为零。
“尽快完成定位。”我说,“我们需要掌握主动权。”
他点头,抓起工具包就往外走。
凌晨三点二十六分,第三次信号被捕获。苏晨把三个坐标输入系统,画出交汇点。红点落在加油站西北角的一栋单层仓库上。
“就是这儿。”他指着屏幕,“和赵强上次藏身的地方一致。”
我放大图像。那仓库原本是私人汽修店,后面连着储油罐区。地形复杂,容易设伏。
“信号特征有变化吗?”
“发射功率不稳定。”他说,“第一次最强,后面两次都弱了。说明设备供电不足,可能是电池快耗尽了。”
“或者是故意伪装。”我说,“让人觉得他们处境艰难,博同情。”
他看着我。“下一步怎么办?”
“先不动。”我说,“他们想钓鱼,我们就当不知道。你把监听模式调成间歇式,每次只开机十分钟,避免电磁暴露。”
他记下参数,开始设置自动扫描程序。
“其实……”他忽然说,“我可以改装一台应答机。假装收到信号,回一段模糊回应,看看他们会不会暴露更多情报。”
我摇头。“太早了。我们现在只知道他们在骗,不知道有多少人,有没有武器。贸然回应,可能引来围攻。”
他停下笔。“那我们就一直听着?”
“等到时机。”我说,“等我们的电足够,防御全开,再动手。”
他没再说话,低头继续调试设备。
早上六点,我回到主控室。苏晨靠在椅子上睡着了,耳机还戴在头上,一只手压着记录本。屏幕上的波形图还在跳动。
我轻轻拿过本子。上面记了三次信号的时间、频率、强度,还有他手绘的定位草图。最后一页写着:“信号重复周期两小时,无加密,发射源移动可能性低。判断:伪造求救,诱捕意图明确。”
我把本子放回桌上,正要起身,张磊拄着拐走了进来。
“听说你们发现了什么?”他站在我旁边,目光落在屏幕上。
“一个陷阱。”我说,“有人冒充幸存者基地,发求救信号。”
他盯着那串跳动的波形,“是赵强?”
“很像。”
他沉默一会儿,“如果真是他,不会只用这一招。接下来可能会散布消息,说看到安全屋灯光,引别人来抢。”
我看着他。“你觉得他会怎么做?”
“他会等。”他说,“等有人上钩,摸清对方实力。然后再动手。”
我点头。“所以我们也不能动。”
他抬眼看我,“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反击?”
我没回答。
他也没追问,转身慢慢往门外走。
我站在原地,盯着屏幕。波形突然跳了一下。
苏晨猛地睁开眼,一把抓过耳机。
“信号又来了。”他低声说,“第四次。功率比上次更低。”
他快速调整天线角度,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。
“坐标更新了。”他抬头看我,“还是同一个地方。他们没换位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