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极轻却清晰的叩击声。
“笃,笃笃。”\"进来吧!\"我缓了缓说道,走进来的人是是石安,石安是石敬瑭的亲卫之一,\"节帅刚刚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,现在在书房,命小姐您即刻过去一趟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只传了小姐您一人。”
石敬瑭深夜召见?还是在除夕家宴刚刚结束、众人皆醉的时刻?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棉袍的边缘。
“知道了。”我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身体的不适和内心的惊涛骇浪。小雪立刻上前,手脚麻利地帮我重新整理有些凌乱的中衣和鬓发,小绿从衣架上取下一件厚实的、不带任何纹饰的深青色斗篷为我披上,遮住了内里的素白。
“小姐,您的脸色……”小雪看着我苍白如纸的脸,眼中满是担忧。
“无妨。”我打断她,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,“帮我拿冷水浸过的帕子来,快。”
冰冷的湿帕覆在脸上和脖颈,刺骨的寒意激得我一个激灵,混沌的头脑瞬间被强行拉回清明。
“走。”我扯下帕子,丢回水盆。
小雪不再多言,小雪和小绿每人手中提着将一盏昏黄的风灯。小绿和小雪各自拉开左右两个房门,寒风立刻卷着远处零星的爆竹的呛鼻的火药味灌入。我拉紧了斗篷的兜帽,将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,在小绿和小雪的执灯下迈步踏入回廊。
府邸深处,方才的喧嚣已如潮水般退去。仆人们想必也得了片刻喘息,大多歇息了。只有值夜的灯笼在风中摇曳,巡逻的护卫看到我们,无声地行礼避让,空气里依然还残留着宴席酒气和食物香气。
熟悉的书房门再次出现在眼前,门缝下透出明亮的光线,与廊道的幽暗形成鲜明对比。门口侍立着石敬瑭最信任的亲兵队长石勇,他腰挎长刀,身形如铁塔般矗立,看到我们到来,微微躬身,低声道:“二小姐,节帅在里面等您。”他转身推开了书房的房门,\"小姐请进。\"我眼神示意让小绿和小雪在外面等候,我则迈步踏入了书房。
一股混合着上好银炭暖意、浓郁墨香以及顶级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,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意,我将外面的棉衣脱下, 搭在了椸的横梁之上。
书房内灯火通明,书案后石敬瑭并未如往常般坐在主位,而是背对着门口,负手伫立在悬挂的巨大舆图前。那舆图上,晋阳、代州、雁门关、麟州、府州、胜州、燕云十六州以及后唐首都洛阳的位置,都用朱砂笔醒目地圈点勾画着。
听到开门声,他缓缓转过身。
家宴上的红光满面和慈和笑意已消失无踪。此刻的石敬瑭,面容沉静如水,眼神却锐利如鹰隼,带着一种审视一切的力量直直地落在我身上。
“父亲。”我垂下眼帘,恭敬行礼,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。
“嗯。”石敬瑭低应了一声,目光并未移开,反而更加深沉地打量着我,似乎在评估着什么。书房内一时落针可闻,只有炭盆里银炭燃烧时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,还有空气中弥漫着的龙涎香气。
“脸色怎么如此差?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方才席间就看你精神不济。黑松峪的军务让你肩上的担子太重了?唉,不过也是,你作为一闺阁女子统率一支一千余人的部队确实也是难为你了。”
“回父亲,孩儿只是旅途劳顿,加上些许风寒,并无大碍,歇息两日便好。”我抬起头,迎上他的目光,“黑松峪一切安好,将士们士气可用,而且代州城那边,也未有异动。”
石敬瑭不置可否地“嗯”了一声,踱步到书案后坐下。他并未让我落座,只是拿起案头一块温润的羊脂白玉镇纸,在掌心缓缓摩挲着,目光再次投向那幅巨大的舆图。
“没有异动……”他低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,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其冷冽的弧度,转瞬即逝,“是啊,表面上是风平浪静。朝廷的旨意,也是一封比一封措辞‘温和’,仿佛之前的猜忌、削藩,都是为父的错觉。”
他的手指猛地划过舆图上代州的位置,指尖重重一点:“张敬达屯兵雁门、代州,名为防契丹,实为锁我咽喉!朝廷的粮饷、军械,对我河东是能拖则拖,能扣则扣!那皇帝小儿,欺我太甚,一面假惺惺地安抚,一面却暗中联络各路节度使,许以重利,意图对我形成合围之势!”
石敬瑭的声音并不高亢,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,狠狠砸在寂静的书房里,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和刻骨的寒意。他猛地抬眼,那目光如实质般刺向我:“素月,你说,这‘年’,为父该如何过?这‘安’,为父如何能安?!”
我心头剧震,不是吧,阿sir,你跟我说?你确定这不是来试探我的忠心啊???我也只能够顺着他说,\"父亲有父亲的考量,孩儿能想到的并不多,但孩儿知道无论是我还是我的哥哥们,都会听从您的调遣,你让我们往西,我们绝对不会往东。\"
不过石敬瑭他说这些话也是代表了他也是不装了,这半年来表面的平静下,是双方都在疯狂积蓄力量、寻找致命一击机会的暗流汹涌!朝廷的猜忌和逼迫从未停止,石敬瑭的反心也早已如燎原之火,只待一个契机,或者……一个足以撬动天下大势的“外力”——契丹。
书房内暖意融融,炭火正旺,但我却感到一股更刺冷的寒意从脊椎升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