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山公墓的守墓人张老头今年六十三岁,头发花白,背微微佝偻,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。他在这片墓园已经守了整整二十年,从壮年到暮年,与墓碑和鬼火为伴。
公墓坐落在城郊的山坡上,三百多座墓碑整齐地排列着,像一支沉默的军队。张老头的小屋就在墓园入口处,一间砖瓦结构的平房,门前挂着盏昏黄的电灯,在夜里像只疲倦的眼睛。
这天傍晚,张老头照例提着煤油灯巡视墓园。七月的风带着潮湿的热气,吹得树叶沙沙作响。他走到东区时,突然停下了脚步。
\"奇怪...\"张老头蹲下身,用手摸了摸王家的墓碑。这块花岗岩墓碑明显比昨天歪斜了几分,底部的泥土也有松动的痕迹。
\"难道是野狗?\"他自言自语道,但心里明白,野狗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移动一块几十斤重的石碑。
张老头重新将墓碑扶正,用脚踩实周围的泥土。当他转身准备离开时,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树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。他猛地转头,却只看到被风吹动的灌木。
\"眼花了...\"张老头摇摇头,继续他的巡视。
回到小屋,他给自己倒了杯劣质白酒,就着咸菜慢慢啜饮。电视里正播放着天气预报,说明天有雷阵雨。张老头想起那些松动的泥土,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检查所有墓碑。
深夜,张老头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。那声音像是有人在用铁锹挖土,沉闷而有节奏。他摸出枕头下的手电筒,披上外套走出门去。
月光惨白,照得墓园一片银灰。声音来自西区的新墓区,张老头蹑手蹑脚地靠近,手电筒的光束在墓碑间来回扫射。
\"谁在那里?\"他喊道,声音在寂静的墓园里格外响亮。
挖土声戛然而止。张老头快步走到声源处,发现是李家儿子的墓。这座墓才下葬不到三个月,墓碑前的花圈还残留着褪色的彩带。
张老头用手电筒仔细检查坟墓,泥土看起来完好无损,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腐臭味,比平常的泥土气息更加刺鼻。
\"见鬼了...\"张老头嘟囔着,用手电筒扫视四周,突然,他的光束捕捉到一个黑影迅速闪到一棵松树后面。
\"站住!\"张老头大喝一声,追了过去。
等他跑到树后,那里空空如也,只有风吹动树枝的影子在地上摇曳。张老头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爬上脊背,他决定先回小屋,等天亮再说。
第二天清晨,张老头带着铁锹来到李家儿子的墓前。他挖开坟墓检查,当撬开棺材盖时,一股恶臭扑面而来——棺材是空的。
\"这不可能!\"张老头惊骇地后退两步。他清楚地记得三个月前亲自看着李家儿子的尸体下葬,那是个车祸去世的年轻人,尸体经过精心整容后才入殓的。
张老头立刻给公墓管理处打电话,但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并不惊讶,只是敷衍地说会派人来看看。挂断电话后,张老头感到一阵不安,他决定自己调查这件事。
接下来的几天,张老头发现墓园的异常越来越多:墓碑会无缘无故移动位置;供品经常失踪;夜晚总能听到低沉的说话声,却找不到声源;更可怕的是,他偶尔会在镜子里或者墓碑的反射中,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站在自己身后,但一转身就消失不见。
第七天夜里,张老头再次被挖土声惊醒。这次声音来自墓园最古老的区域,那里埋葬的大多是二十年前甚至更早的死者。
张老头拿起手电筒和一把铁锤,悄悄摸出房门。月光被乌云遮蔽,墓园笼罩在浓重的黑暗中,只有他的手电筒照亮前方一小块区域。
挖土声断断续续,像是有人在小心翼翼地工作。张老头关掉手电筒,凭借记忆在墓碑间穿行,逐渐接近声源。
当他距离声音只有十几米时,借着微弱的星光,他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跪在一座墓前挖掘。那人穿着深色衣服,动作机械而熟练。
\"住手!\"张老头打开手电筒,光束直射那人。
黑影猛地抬头,在手电筒的光线下,张老头看到一张苍老扭曲的脸——那分明是他自己的脸!只是更加憔悴,眼睛深陷,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。
张老头惊叫一声,手电筒掉在地上。等他再抬头时,黑影已经消失不见,只留下一个被挖开的墓穴。
他颤抖着捡起手电筒,照向那座被挖开的墓。墓碑上的名字让他血液凝固——\"张守成之墓\",正是他自己的名字。墓碑上的日期显示死亡时间是\"2005年7月15日\",也就是二十年前。
\"这不可能...这不可能...\"张老头喃喃自语,双腿发软跪在地上。他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墓穴,里面是堆白骨,破烂的衣服和鞋子依稀能看清——和他现在穿的一样,灰色的旧中山装,黑色的布鞋。
更恐怖的是,尸体的右手骨头正握着一把铁锹,就像他此刻手里拿着的一样。
张老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,记忆的碎片突然涌入脑海:二十年前的暴雨夜,他在巡视墓园时突发心脏病,倒在了这座现在被挖开的墓穴位置。第二天人们发现他时,他已经没了呼吸,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铁锹。
\"我已经...死了?\"张老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,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白色。
就在这时,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。转身一看,那个黑影又出现了,这次离他更近。在月光下,张老头终于看清了——那确实是另一个\"他\",只是更加阴森,眼睛泛着诡异的绿光。
\"你终于想起来了。\"黑影用沙哑的声音说,\"我是你三魂中的第一魂,你是第二魂,你守了20年墓地,该休息了。\"
张老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,他的视线开始模糊,身体变得轻飘飘的。最后的意识中,他看到黑影拿起了铁锹,开始填埋墓穴...
第二天清晨,守墓人李亮起床。他在墓园巡视一圈,所有坟墓都完好无损,只有一座二十年前的老墓前放着新鲜的水果和一杯尚未干涸的白酒。
没人注意到,在墓园的角落里,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提着煤油灯,开始新一天的巡视。风吹动他的衣角,却没有在地上投下任何影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