闻人语的声音落下,手指在遥控器上再次按下。
她身后那面由几十个Logo组成的墙壁瞬间隐去。
取而代之的,是屏幕被一道垂直的白线分割成左右两半。
左侧,浮现出高盛集团那熟悉的蓝色Logo,下方是一行字:“高盛集团收购标的”。
右侧,则是新世界集团的徽标,下方是另一行字:“新世界集团战略伙伴”。
两相对比,泾渭分明。
“就以韩芯科技为例。”
闻人语的语气平淡,像一位大学教授在讲解最基础的案例。
屏幕上,韩芯科技的Logo同时出现在左右两侧。
紧接着,Logo下方开始逐条浮现出具体的资产列表,如同两份被同时公开的合同附件。
左侧,高盛的名下:
“资产一:位于韩国平泽市的土地及厂房所有权。”
“资产二:d-2、d-3型号半导体生产线(已封存)。”
“资产三:公司原有债务,共计三亿七千万美元。”
列表很短,只有三行,每一行都标注得清晰无比。
右侧,新世界的名下:
“合作资产一:韩芯科技全部127项半导体核心技术专利,独家授权。”
“合作资产二:以朴成浩博士为首的全部核心研发团队,共计122人,已组建‘韩芯未来联合研发中心’。”
“合作资产三:未来五年内,所有新生技术的优先共享协议。”
“合作资产四:新生产线股权的优先认购权。”
……
右侧的列表,足足有七八条。
大厅内的喧哗声,在这一瞬间消失了。
所有人都看懂了。
如果说刚才的Logo墙是宣告,那现在这份对比图,就是处刑。
一份公开的,对世界顶级投行的,最残忍的处刑。
高盛,斥巨资收购的,是一个被掏空了技术、带走了人才、只剩下厂房设备和巨额债务的空壳。
一个彻头彻尾的,工业垃圾。
而新世界,用合作的方式,带走了这家公司所有关乎未来的东西。
专利、团队、技术。
“这……不可能……”
杰米·戴蒙的嘴唇无声地开合,他看着那份清单,身体里的血液像是被抽走了一样。
查尔斯·考伯特的眼镜滑到了鼻梁上,他却浑然不觉。
亨利·保尔森的身体坐得笔直,像一根钉子钉在椅子里。他的双手撑在膝盖上,指节因为用力而凸起,皮肤下的青筋在跳动。
他想起了尽职调查报告。
报告上写得清清楚楚,他们收购了韩芯科技的全部实体资产。
可他妈的,没有人告诉他,这家公司的灵魂,早就被人用另一份协议抽走了!
“现在,我们来看第二家,佐藤精密。”
闻人语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,她按下了翻页键。
屏幕切换。
左侧,一家美国基金的名字下,罗列着佐藤精密的厂房、机床、存货。
右侧,新世界的名下,是佐藤精密的核心合金配方专利、是那支从不对外合作的匠人团队、是未来材料的共同开发权。
又是一个空壳。
又是一场精准的掏心手术。
“第三家,新加坡环亚物流。”
屏幕再次切换。
左侧,被收购的是船队,是仓库,是码头的租赁协议。
右侧,新世界掌控的,是这家公司最核心的客户名单、是他们耗费二十年建立的东南亚物流网络数据、是整个公司的运营管理系统。
“第四家……”
“第五家……”
闻人语没有停下。
她像一个冷漠的刽子手,在大屏幕上,将华尔街巨头们引以为傲的“战利品”,一件一件地剥皮拆骨,露出里面早已腐烂的内脏。
日本的材料供应商,被拿走了核心配方。
泰国的种植园,被转移了销售渠道和种苗培育技术。
印尼的镍矿,最富饶的几片矿区,其开采权早已通过另一份合同,抵押给了新世界。
每一个名字,每一次对比,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,隔空扇在第一排那些金融巨头的脸上。
他们以为自己是聪明的猎人,在亚洲的废墟上捡拾便宜的猎物。
现在他们才发现,自己只是一个跟在别人身后的拾荒者。
别人吃完了最肥美的肉,剔下了最有价值的骨头,留下一堆垃圾,而他们,兴高采烈地,用真金白银,把这些垃圾当成了宝贝,捧回了家。
“轰!”
会场彻底炸了。
“我的上帝!这是世纪骗局!”
“高盛买了个废铁厂?摩根基金拿下的也是空壳?”
“这根本不是商业收购,这是精准的资产剥离!华尔街被当成傻子耍了!”
记者们疯了。
他们从座位上跳起来,手里的相机对准第一排,快门声响得像战场上的冲锋枪。
无数个问题,如同炮弹,砸向那几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。
“保尔森先生!请问您对这份资产清单有何解释?”
“高盛的风险控制部门是否出现了重大失职?”
“请问华尔街在亚洲的收购,总共造成了多大的损失?”
“您刚才提到的‘商业欺诈’,现在看来,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?”
亨利·保尔森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。
他的胸膛剧烈起伏,领带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。
他能感受到全场投来的目光,那些目光里有震惊、有疑惑、有嘲笑,更有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。
他一生都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聚光灯下,从未如此刻一般,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,被钉在耻辱柱上。
台上,闻人语静静地等待着。
她等这股声浪发酵,等所有人的情绪都攀升到顶点。
然后,她才再次开口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杂音。
她做出总结。
“华尔街的资本,买走了亚洲的过去,和沉重的负担。”
她的目光,第一次,正视着亨利·保尔森。
“而我们的合作,投资了亚洲的技术,和光明的未来。”
她停顿了一下,让这句话在每个人的脑海里回响。
“现在,谁是贪婪的掠夺者,谁是真正的建设者。”
“我想,答案已经一目了然。”
她没有再说下去。
她身后的大屏幕,切换回了最后一页,那面由几十个“共生伙伴”Logo组成的墙壁。
那是她的战功墙。
也是华尔街的耻辱墙。
她微微躬身。
“我的演讲结束了,谢谢。”
掌声雷动。
这一次,是全场的掌声。
后排的亚洲代表们站起身,用力地鼓掌,他们的脸上是激动和扬眉吐气。
中排的欧洲代表们,带着复杂的神情鼓掌,他们看向第一排的眼神,充满了重新评估的意味。
就连前排的一些西方记者,也忍不住鼓起了掌,为这场精彩绝伦的商业战争,为这位东方女性展现出的手腕和魄力。
只有第一排,死寂一片。
亨利·保尔森没有动。
他甚至没有听见周围的掌声,他的耳边只有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。
他死死地盯着台上那个走下讲台的背影。
那个身影,与来时一样,平静,从容,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可他知道,她毁了自己的一切。
毁了高盛在亚洲的全部布局,毁了他在华尔街积累了半生的声誉。
她把他,把整个华尔街,变成了一个全世界最大的笑话。
闻人语走过第一排。
她没有看亨利·保尔森,脚步也没有丝毫停留。
就像他之前走过她身边时一样。
只是,攻守之势,已然逆转。
亨利·保尔的身体在颤抖,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因为无法抑制的暴怒。
屈辱、不甘、怨毒,像岩浆一样在他的胸腔里翻滚,灼烧着他的理智。
他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,烫得像被烙铁按在上面。
他能想象到明天全世界的财经头条会用什么样的标题来形容他。
“华尔街之王,沦为亚洲笑柄。”
“史上最愚蠢的收购。”
“亨利·保尔森的滑铁卢。”
闪光灯在他的眼前爆开,一片惨白。
他那张比锅底还要黑的脸上,混杂着所有的负面情绪,最终,定格成了一片绝望的死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