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彻底笼罩沙海,气温骤降,寒风卷着冰凉的沙粒抽打在脸上。远方的地平线上,一点微弱却稳定的灯火在黑暗中倔强地亮起,如同指引迷途的星辰——那便是沙匪口中的“石喉镇”。
随着距离拉近,镇子的轮廓逐渐清晰。它并非建立在绿洲之上,而是依托着几座巨大的、如同巨人咽喉般凸出于沙海的黑色岩石山而建。建筑多是低矮的土石结构,饱经风沙侵蚀,显得破败而沧桑。镇子外围只用简陋的木栅栏和破碎的岩石勉强围拢,几个穿着臃肿皮袄、抱着简陋长矛的守卫缩在避风的角落里,昏昏欲睡,对林琪和江狩的到来毫无反应。
踏入镇口,一股混杂着牲口气味、劣质酒气和汗臭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。狭窄的街道上铺着凹凸不平的石板,两侧是零星亮着昏暗油灯的店铺和民居。一些裹得严严实实、只露出警惕眼睛的行人匆匆走过,阴影里偶尔能看到蜷缩着的流浪者,以及一些不怀好意、打量着新来者的目光。
这里的气氛,与焚风之眼那种带着宗教狂热的秩序感截然不同,充满了混乱、贫穷和弱肉强食的原始法则。
林琪和江狩的出现,如同两颗石子投入了死水潭。他们过于整洁的衣着、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沉静气质,尤其是江狩那双在昏暗光线下隐隐泛着异色的瞳孔,都引来了无数或明或暗的注视。贪婪、好奇、忌惮……种种情绪在那些目光中交织。
两人对周围的视线视若无睹。林琪混沌色的眼眸淡淡扫过街道,感知着空气中流动的微弱能量和信息。江狩则沉默地跟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,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,那内敛的暗赤气息让所有不怀好意的窥探在触及他之前,便本能地感到心悸而退缩。
他们需要情报,关于这个世界更具体的势力分布、地理情况,尤其是可能与其他十神信物或云澜相关的线索。
镇子中心有一片相对开阔的广场,广场边缘矗立着一座三层高的、由粗糙黑石垒成的建筑,门口挂着一个歪斜的木牌,上面用红色的、仿佛干涸血液的颜料画着一个粗糙的酒杯图案——这是沙海中常见的“血杯酒馆”,通常是信息汇聚和三教九流聚集之地。
还未走近,喧闹声、叫骂声、以及某种嘶哑的弦乐器声便混杂着热浪和更浓烈的酒气传了出来。
林琪脚步未停,直接走向酒馆大门。江狩紧随其后。
推开那扇吱呀作响、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,更加喧嚣的声浪和混杂着汗臭、酒气、烟草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的浑浊空气瞬间将两人淹没。酒馆内部空间很大,但光线昏暗,只靠几盏冒着黑烟的油灯照明。粗糙的木桌旁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:满身伤疤的佣兵、眼神狡黠的行商、面容隐藏在兜帽下的神秘客、以及一些明显是本地混混的角色。
他们的进入,让靠近门口的几桌人声音骤然一低,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过来。在看清林琪的容貌和气质,以及感受到江狩身上那股令人不安的深沉后,大部分目光中的贪婪和挑衅迅速被惊疑和警惕取代。能在黑沙域混迹的人,多少都有些保命的本能。
林琪径直走向吧台。吧台后面,一个独眼、身材壮硕如熊、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爪痕的老板,正用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擦拭着酒杯,仅剩的那只眼睛锐利地扫了过来。
“两杯清水。” 林琪开口,声音清冷,在一片喧嚣中却奇异地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。她并未刻意释放威压,但那平淡语气中自然流露的掌控感,让周围的嘈杂声又不自觉地降低了几分。
独眼老板动作顿了顿,深深看了林琪一眼,又瞥了一眼她身后如同守护凶兽般的江狩,没有说话,默默倒了两杯相对干净的清水推过来。
林琪将一枚从赤焰山带出来的、蕴含着微弱火属性能量的红色晶石放在柜台上。“换点消息。”
独眼老板看到那枚晶石,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,迅速将其收起,低声道:“客人想问什么?”
“黑沙域的大小势力,详细说说。还有,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,比如……异常的天象,或者强大的陌生面孔出现,尤其是使用冰雪力量的。” 林琪抿了口水,直接问道。
独眼老板沉吟了一下,似乎在组织语言,也似乎在权衡:“黑沙域嘛,最大的当然是‘黑沙城’,城主墨渊大人掌控着通往‘流金绿洲’的商道,手下强者如云。除此之外,就是些像‘血驼帮’那样不成气候的沙匪团,还有几个小部落……” 他顿了顿,压低了声音,“要说特别的消息……前阵子北边‘死寂沙丘’那边,好像有黑沙城的大人物带队过去,据说发现了什么古代遗迹,动静不小。至于陌生人……使用冰雪力量的没听说,不过……”
他话未说完,旁边一桌几个明显喝多了、身上带着血驼帮标志的壮汉,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,其中一个脸上带着淫邪笑容,伸手就向林琪的肩膀抓来。
“嘿!小美人儿,喝什么水啊!来陪哥哥们喝点带劲儿的……”
他的手尚未触及林琪衣角。
一直沉默如影的江狩,动了。
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。仿佛他只是极其轻微地侧了一下身,那个伸手的壮汉就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,整个人弓着腰倒飞出去,连续撞翻了两张桌子,在一片杯盘碎裂和惨叫声中,重重砸在墙壁上,软软滑落,胸口凹陷,眼看是不活了。
酒馆内瞬间死寂!
所有人都被这突兀而狠辣的一击震慑住了!
剩下的几个血驼帮成员酒意瞬间吓醒,惊恐地看着缓缓收回视线的江狩,和他那双在昏暗灯光下泛着冰冷异色的瞳孔,连狠话都不敢放一句,连滚爬爬地拖起同伴的尸体,狼狈不堪地逃出了酒馆。
江狩甚至没有多看他们一眼,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。他重新站回林琪身后,气息依旧内敛,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,让整个酒馆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。
独眼老板喉咙滚动了一下,看着林琪和江狩的眼神彻底变了,充满了敬畏。他不敢再有丝毫隐瞒或拿捏,语速加快:
“客人恕罪!……除了黑沙城,还有一个地方需要注意,‘暗影集市’,不在固定地点,由一群神秘的‘引路人’组织,据说那里能买到任何消息和货物,甚至……包括一些上古的、带有奇异力量的物件!最近一次集市的开市地点,据说就在流金绿洲附近!”
上古的、带有奇异力量的物件!
林琪混沌色的眼眸中,一丝微光闪过。这很可能与十神信物有关!
“暗影集市……引路人……” 她记下了这两个关键词。
就在这时,酒馆角落里,一个一直独自饮酒、穿着灰色斗篷、气息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,缓缓抬起了头。兜帽下,一双锐利的眼睛透过昏暗的光线,落在了林琪和江狩身上,尤其是在江狩心口的位置,停留了刹那。
随即,那身影放下几枚钱币,悄无声息地起身,如同鬼魅般融入了酒馆后门的黑暗之中,消失不见。
林琪和江狩几乎同时察觉到了那道窥探的目光和其离开。
两人对视一眼。
看来,这石喉镇的水,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。
而“暗影集市”和“引路人”,或许就是他们下一步需要追寻的线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