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九八年夏，香港中环的暑气被隔绝在峰锐环球顶层办公室外。巨大的落地窗前，摩天大楼的天际线切割着天空，将流云剪成锋利的几何图形；恒温空调持续输送着冰冷的气息，让空气里连一丝夏末的燥热都寻不见。
墙壁上那块无缝拼接的液晶屏，没有显示任何城市风景，只被一串跳动的绿色数字占据——【mSFt】的代码在屏幕左上角闪烁，股价在999.99美元的位置停滞了一秒。那短暂的停顿，像登山者在珠峰之巅耗尽体力后的最后喘息，连办公室里的空气都跟着凝固。
下一秒，数字跳了。
1000.00。
一个完美到近乎冰冷的整数，在屏幕上亮起。这不仅是微软股价突破千点的里程碑，是一个科技帝国正式加冕的象征，更意味着陈峰账户里的市值，已悄然攀升到足以买下一个小国的千亿级别。
陈峰靠在真皮座椅里，椅背陷下浅浅的弧度。他没有看屏幕上那个让整个华尔街为之疯狂的数字，目光反而落在桌面上一杯早已冷却的龙井茶上——茶水纹丝不动，茶叶沉在杯底，像藏着未说出口的冷静。
“清仓。”
他淡淡地开口，声音不大，却像一块冰投入温水，让办公室里本就偏低的温度又降了几分。
站在一旁的交易员猛地僵住，悬在键盘上的手指顿在半空，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。要知道，此刻微软的增长势头正盛，华尔街的分析师们还在疯狂上调目标价，清仓的指令，无异于在巅峰时刻亲手推倒一座金山。
“陈生。”张敏推门而入，手里捧着一份刚打印好的持仓报告，纸张边缘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，可那点暖意，根本抵不过她听到“清仓”二字时心底涌起的寒意。她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微不可见的颤抖，连指尖都有些发紧，“现在抛售？我们所有的分析模型都显示，微软至少还有一倍的增长空间，甚至可能突破两千点！”
她将报告平铺在桌面上，指尖重重点在“千亿市值”的总额上。那串数字不是冰冷的符号，是他们从西雅图那间漏雨的小办公室起步，熬过无数个通宵分析数据、顶住资本质疑才攒下的“王朝”，是属于峰锐环球的时代勋章。
陈峰终于抬起眼，目光落在张敏脸上——这个永远冷静理智、被华尔街称作“数据女皇”的女人，此刻眼底写满了不解，还有一丝近乎心痛的惋惜。
“张敏，”他缓缓开口，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，“你看的是股价，是眼前的利润；我看的是未来，是藏在数字背后的趋势。”
他伸出手，没有去碰那份滚烫的报告，而是指尖轻划旁边的触控屏。屏幕上微软那道令人窒息的上升K线瞬间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清晰的世界地图，画面快速缩放，最终定格在美国加州那片被称为“硅谷”的区域。
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点了两下，两个陌生的名字被放大，醒目地出现在屏幕中央——【Amazon】、【Google】。
这两个单词此刻看上去如此单薄，在微软这座庞然大物的阴影下，像两颗无人问津的石子，渺小得近乎可笑。
“现在抛，我们等于把一座挖开的金山拱手让人。”张敏深吸一口气，努力压下心底的震动，试图用最理性的语言做最后的劝说，“亚马逊还在亏损，谷歌只是个刚起步的搜索引擎，它们连跟微软抗衡的资格都没有。”
陈峰笑了，不是嘲讽，是带着远见的从容。他站起身，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，俯瞰着脚下那片被资本与欲望填满的城市——中环的车流像发光的溪流，楼宇间的霓虹闪烁，却照不透未来的迷雾。
“微软是金山，”他的声音平静而笃定，风吹起他衬衫的衣角，“但它很快就要变成一座漂亮的陵墓。pc时代的红利已经见顶，下一个时代，不属于操作系统，属于互联网，属于连接世界的新方式。”
他转过身，目光重新落在张敏那张写满震惊的脸上，指尖指向屏幕上那两个不起眼的名字，像一个宣布神谕的先知：“等这两家公司上市，你会感谢今天的决定。因为未来，不在这里，在它们身上。”
交易员的手指终于落下，键盘敲击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，清脆得像在为一个旧时代的落幕，敲下最后一个音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