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涛把手上的文件夹摔在桌上，“其它两家接收公司什么态度？”
“都表示先要筛选，不合格人员不接收，培训后人员依然无法上岗将予以清退，并且会在合同上注明，培训时间为三个月；三个公司初步筛查，一共发现有三十八人在警方留有案底，都不是什么大事，醉驾，小偷小摸，滋事打架，嫖……，其它情况……”甘露看着笔记本，垂着眼睑。
“奶奶的。”马涛难得吐了脏口，“甘露，说说你的想法。”
甘露有些走神，程责用手肘怼怼她。
她抱歉地道，“我正在想是不是多找几家公司试试，把人员全部打散和，黄龙太猖狂，有趁火打劫之嫌。”
程责不认同，“现在这种情况恐怕于事无补，虽然接收几十个人对一个公司不算什么，但出了这样的事，谁敢把老鼠屎往自家锅里放。这事还得政府出面，本来也不是益邦的事。”
在场人的脸色都不好看。
“这话只要递到发改委，黄龙的奢望就会成真，发改委可不管什么资产不资产，重组不重组，他们只看上市是否成功。”马涛难掩焦虑，不时瞄一眼甘露。
甘露也注意到马涛的异样，她佯装没看见。
“麒麟会同意吗，这是关键？”她问，“黄龙整合进麒麟，增加麒麟公司的科技含量，从大局上看只有好处没坏处。”
“你这么说不够职业，”程责玩笑地打断她，“从我们与他们签订合同那一刻起，我们就是一体的，想他们所想急他们所急，怎么能任黄龙这个时候来分一杯羹。”
黄龙这个契机抓得实在是妙；麒麟的管理问题已经在网上传播开来，有人断言，这样的公司即使Ipo成功，将来也可能St，海都上市公司不多，不可能眼看着麒麟上市之路被终止。黄龙的提议看上去像是无理取闹，实则精确地打在七寸上，如果麒麟黄龙整合后有利于上市，政府方恐怕真会乐见其成。
对于黄龙自然是好事，对于益邦也未必是坏事，至少项目进展会走得更加顺当。
“麒麟不同意，Ipo80%会夭折。”甘露说。
这就是结果。
她呢？她把这件整合案前前后后地捋过N遍，并没看到对她有什么不好的影响；甚至黄龙一旦并入麒麟，她还会成为黄龙的贵人；可她怎么觉得像误入沼泽，即便一动不动，也在不断地被什么东西拉着往下陷落呢。
她想到刘琳和劳拉，她们是不是无意间就坠入深渊。
咚咚咚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，甘露撩开百页帘，工位上的人都在往电梯跑，她拿起手机，“怎么了？”问麦琪。
“有人在楼顶被劫持。”
甘露刚想松口气，麦琪又说，“被劫持的人是赖在公司不走的樊伟。”
甘露呼地站起来，早上那二十多个人，除了将余安打伤的人被派出所带走，其它人坚持没有最终说法不离开，其中那个叫樊伟的是个领头的。
这一举动显然是为了扩大这件事的影响力。
“高助理和黄科上去了。”
甘露迟疑片刻，也坐着电梯来到顶楼花园。
午休刚过，这里本来没几个人，这会儿半个楼顶都挤满了人。
一个形容枯槁，眼露疯狂的老男人用刀抵在樊伟腰间，慢慢往楼边挪动，“你们别过来，这是我和他的事。”他嘶哑着嗓子尖声喊。
大厦物业经理一边劝一边回头张望，看到越聚越多的人，神色越发紧张，“大爷，您别乱来，有什么委屈可以给我们说说，再不济还有公安局。”
“白敬业，你疯了！”樊伟惊恐之下反笑起来，僵着半边身体，“你这三番五次的到底有完没完，有什么想法你告诉我，我保证答应你。”
白敬业浑身颤抖，但持刀的手却纹丝不动，“我家眉眉还是个孩子，你这王八蛋，竟敢欺骗她！”
“我没骗她！我没瞒着她，是她自己认死理。”
“你为什么接近她？”白敬业浑浊的眼睛倏地刺出一道光，刀子往前一送，“问问你的良心，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？”说完眼睛闪过一道泪光，哽咽道，“那阵子我那里天天被人找麻烦，我们俩口子四处堵窟窿忙得不可开交，那天她特别乖，为我们做了最拿手的鸡排饭，穿得漂漂亮亮得说要出去见朋友，我一听很高兴，我希望她有朋友希望她快乐，还让她把我们送她的生日礼物戴上......”
樊伟僵着身体，“法院......”
“别提法院！”白敬业拽着他又往边缘挪了点，“我信报应。”
围观的人吓得不敢说话。
“你，你想怎么样？”樊伟完全失去了抵抗力。
“我要什么，我就要你的命！”
樊伟尖声叫，“其实你心里明镜似的，何必在我面前装疯卖傻，我的命有什么用？”
白敬业恍惚了一下，樊伟往前猛地一扑，两人同时倒在地上，两名大厦保安蹿上去利落地把白敬业制住。
樊伟撑着身体坐起来，拾起半块砖头，冲着自己的头猛地砸下去。
白敬业侧过脸，正对上樊伟从满脸的血污中勉强睁开，似笑非笑的眼睛。
“流多少血算够，你说了算。”樊伟最后说。
“没够，永远没够。”白敬业咬牙切齿，“老子死也不会放过你这个畜生，”
“还愣着干什么？”大厦经理喊，“快带下去。”
白敬业和樊伟被人一拥而上，架着拖下楼。
甘露松口气。
“好像有故事呀。”人群议论纷纷。
黄科指着樊伟的背影，“白敬业我知道这人，四年前经营着一家农贸市场，就在我家附近，后来听说他女儿被男人骗了跳楼自杀，两口子就那一个独生女，白敬业受不了打击，身体一下就垮了；农贸市场也没法再经营下去，你们猜后来这块地被谁接手？”
“不会是麒麟吧？”高悟诧异地问。
“就是麒麟，”黄科眼神充满意味，“没想到骗他女儿的竟然是麒麟的人。”
几人都没说话。
“白敬业稍好一点就开始上诉，先告谋杀，后告诱奸，次次都败诉；我二姨是那条街的商户，无条件支持他，每次开庭都去旁听，我多少知道点内幕；白敬业的女儿有点自闭，不知怎么就喜欢上樊伟，飞蛾扑火一样，说什么不在乎人家有老婆，樊伟大约被她的执着吓着了，他老婆过生日那天特意把她约到旋转餐厅，可能是想让她知难而退，谁知她什么话也没说，转头就跳了下去。”
“可怜！”高悟挥挥手，转身离开。
在场的人都明白高悟的潜台词，这事背后肯定有麒麟的影子，白敬业找不到证据，又咽不下这口气，只能抓着樊伟不松手。看刚才两人你来我往的架势，这样的冲突已不是一次两次。
“去打听一下樊伟在麒麟是什么角色？”甘露低声对麦琪说，“我看他可不像单纯的转岗员工。”
临近下班，麦琪走进来，“……樊伟是刘霄汉母亲家的远房亲戚，很有文采，自己有一家小广告公司，麒麟初期的广告全部由他完成，随着麒麟的发展，广告逐渐交给有实力的公司去做，开始他在办公室干些杂活，后来自己出去接活，和麒麟渐行渐远；你看看这个。”她把手机递过来。
甘露瞄了一眼，倒吸一口凉气，白敬业实名在海都生活在线上发表了一篇名为《为了一块地我女儿死于非命》的文章，已被广泛转载，网友还把今天他在楼顶欲与樊伟同归于尽的视频发出来，直接让这篇文章冲上本地热搜榜。
文章直指麒麟股份，说他们为了得到他名下的一块地，让人诱奸他的女儿，致使女儿含恨自杀，气急交加之下他得了脑溢血，勉强保住性命，不得不将地转让给麒麟。
中午12：00， 樊伟在海都生活在线上以个人名义发了一则申明。
我叫樊伟，广告策划，十年前白敬业的白义菜市场要搞广告宣传，白敬业将此事交给他的女儿白眉，我们因此而认识，没想到她对我产生了感情，当时我已结婚并有孩子，我直言告诉她并避而不见，可她不仅没有退却反而纠缠不休，最后自杀身亡。
我郑重申明，在我与白眉交往的整个过程中，我与她未发生任何违反道德准则的事情，在白敬业三次上诉过程中法院均判我无罪，我怜惜他老年丧女已是人生一大不幸，从未对他疾言厉色，但这次我要郑重申明，如果不尽快消除网络影响，我将诉诸法律。
同时麒麟股份的律师也发表了申明，申明表示白义菜市场那块地他们完全是合法取得，并欢迎广大市民监督。
很明显白敬业是想借麒麟上市之机给予麒麟迎头一击，直接截断它的上市之路。
甘露在网上把白眉自杀案的相关材料浏览了一遍，白眉死后，白敬业就一直缠绵病榻，一家人的生活直线下降，白眉就像他的一个执念，除了三次起诉，还会隔段时间就闹出点动静，樊伟每次都主动去堵这个枪眼，从没让麒麟和此事沾上任何一点关系；白敬业也从没找过麒麟的麻烦。
而这一次他明显针对的是麒麟股份。
网友爆料，白敬业已经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人世。
这是他最后的孤注一掷，最后为女儿而战么！
麦琪说，“白敬业已经正式委托律师起诉麒麟股份，这种民事案件最长六个月最短可在三个月内结案，现在麒麟正处于上市前期的敏感时段，案子只要一立案，网络喷子不会闲着，影响可想而知。中午马总连饭都没吃，电话打了两个小时，麒麟会选择和解吧？“
甘露摇摇头，“他们不会也不敢，这个时候的任何承诺都会被人无限放大，说你心虚，想拿这些去堵他的嘴。他们只能等着法院开庭。”
白敬业这一招可谓一招必杀。
“我问过法院的朋友，他们说白敬业胜诉的可能性几乎为零。”麦琪兴趣很高，“除非他就是为了破坏麒麟上市，不过想想也对，上了市那些人的资产会呈几何倍增长，说不定连樊伟也会一夜暴富，看到仇人活得这么快乐，谁会甘心。”
“樊伟还在会议室吗？”
“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