界门的夏雨带着草木的清甜,传信花的金粉在雨雾中愈发璀璨,像无数细碎的星子在低空盘旋。念杨站在灵泉边,看着金粉落在同源瓮的陶土上,瞬间渗入泥土,在瓮口凝成层薄薄的光晕。瓮里的双生杨种子已冒出芽尖,嫩绿中带着点琥珀黄,像块被雨水洗过的宝石。
“它们听见心愿了。”小徒弟举着油纸伞,伞面上沾着不少金粉,在雨里闪闪发亮,“先生说传信花的金粉有记性,能把咱们的话藏在芽里,等开花时再讲给胡杨屯的同伴听。”
秦禾蹲在同源瓮旁,用手指轻轻拨开湿润的陶土,芽尖的绒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,水珠里映着他的笑脸。“我娘说,胡杨屯的同源瓮也发芽了,”他抬头对念杨说,“先生托人捎信,说那边的芽尖带点翠绿,准是界门的风把颜色吹过去了。”
银团首领叼着片双生杨的叶子走来,叶片上的绿与黄在雨中更显分明。它把叶子放在同源瓮旁,喉咙里发出低柔的鸣叫,像是在给新芽介绍这位“亲戚”。念杨忽然觉得,这株新芽就像个小小的信使,带着两个地方的颜色与温度,在陶瓮里悄悄生长,要把界门的雨、胡杨屯的土,都长成自己的血肉。
午后,雨停了,阳光穿透云层,在地上织成金色的光带。孩子们跑到听风草田,围着风语哨蹦跳。经过雨水的滋润,听风草的叶片更绿了,竹哨里的调子也变得更清亮,“呜呜”的声响里,竟能听出《界门谣》和胡杨屯《屯歌》的混合调子。
“是传信花的金粉落在草叶上了!”小徒弟指着叶片上闪烁的光点,“它们把两边的歌混在一起了!”
念杨侧耳细听,果然,哨音里既有界门的婉转,又有胡杨屯的高亢,像两个地方的孩子手拉手唱歌。她忽然想起云姑奶奶的药谱里写的“草木有情,能融百味”,此刻看着听风草的叶片在风中共鸣,忽然明白,所谓同源,就是能在差异中找到和谐,让不同的调子,唱出同一首歌。
傍晚,契约石旁的同心木忽然变得异常明亮。光河的光点顺着石缝往上涌,在“根脉同源”的刻字上流动,竟在石面上映出胡杨屯的轮廓——有同源碑,有常青胡杨,还有秦老后人在田埂上散步的身影。
“是光河把那边的样子传过来了!”秦禾惊呼,眼睛瞪得圆圆的,“我家就在那棵老胡杨后面,先生说那树是当年从界门带过去的籽长的!”
念杨望着石面上的光影,忽然觉得时光变得很轻。那些相隔千里的土地、人物、草木,此刻都通过光河的絮语、传信花的金粉、风语哨的调子,紧紧连在了一起,像幅被光影拉长的画,没有边界,只有温暖的重叠。
夜里,她坐在双生杨下,看着同源瓮的新芽在月光下轻轻颤动。银团首领趴在她脚边,呼吸均匀,尾巴尖的灰白在光河里泛着柔和的光。念杨忽然想,当年苏晚奶奶守在界门时,是否也想象过这样的场景——没有冰冷的界限,只有流动的光与风,把不同的土地,变成彼此的牵挂。
传信花的金粉还在夜空中飘着,像无数个未说出口的心愿。念杨伸出手,接住一点金粉,粉末在掌心化作温热的光,顺着指尖流向双生杨的根部——她想告诉远方的胡杨屯,界门的新芽很壮,孩子们很好,风里的歌,一直都在。
第二天清晨,同源瓮的新芽又长高了些,茎秆上长出了细小的绒毛,绒毛上沾着光河的光点,像串会发光的项链。秦禾和小徒弟用尺子量了又量,发现绿黄两色的比例,竟与昨夜石面上胡杨屯与界门的轮廓大小一模一样。
“它们真的在互相看着长大!”小徒弟兴奋地喊道,声音在晨雾中回荡。
念杨笑着点头,望着远处雾中升起的金灯,灯上画着传信花与风语哨,还有两个紧紧依偎的陶瓮。她知道,同源瓮的新芽会继续生长,光河的絮语会继续传递,那些藏在金粉里的心愿,终会在某一天,化作双生杨的花,开在两个地方,说着同样的话。
界门的故事,从来不是孤立的篇章,是无数条光河、无数阵风声、无数朵传信花,共同写就的长卷,温暖而绵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