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丈夫在世,当登天子阶。
有此心是真。
无此力也是真。
他回头看向自己的儿子,瞧着他如此天真的模样,“若江山能有继,自当奋勇向上。”
可眼前他就一个儿子,只年长了一二岁的君侯略施小计就能将他耍得团团转,迫不及待地要露自己最后的底牌。
能为将,却难为帅,更何谈成就千古之业。
太史慈长叹了一口气,拍拍太史享的肩膀,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,对着帐外唤了陈军师进来。
主帐内,医师给孙权上好药粉又用绷带严严实实地缠好伤口,另一边,双手被缚在身后的太史遗被绑在角落的柱子上,被塞了木丸还不肯住口,咿咿呀呀的咒骂声不断,配合上愤恨的眼神和奋力挣扎的动作,都昭示着他的嘴里绝对不会吐出什么好话来,说不定已经在问候孙家的各代长辈祖宗了。
哪怕是幼煣狠狠给了他一拳,也挡不住他奋力的困兽之斗。
帐外,太史慈也已经听见了太史遗被捂住嘴都拦不住的咒骂声,但他只是叹了一口气,高声道,“属下东莱太史慈求见南昌侯!”
没有官职,没有报军职,只报了籍贯和姓名。
孙权立刻起身,亲自掀开帘子去迎接太史慈,连伤口都还没有完全包扎好,“子义快请。”
太史慈一眼便看见了绷带上渗出的血迹,孙权却毫不在意,只是挥挥手让医师先行退下。
太史慈当即跪下行礼,“犬子伤君侯玉体,论罪当诛,还望君侯能网开一面,宽宥犬子死罪,属下教导不善,愿意替犬子受罚。”
话音刚落,陈军师也一并跪下,双手将扬州刺史的印信和汉室诏书恭敬地奉上。
孙权拿起扬州刺史的印信看了看,“子义到底是拳拳爱子之心,还是因为身有托孤之义?只是此子怕是不能体谅子义性命相守之苦心啊!
明知道刺杀孤会连累父兄全然丧命,还会赔上这营中的诸将,可他却全然不在乎。
说不定,他此刻正恨不得借孤之手,灭太史之家。子义确定这是爱子,不是仇敌?”
太史慈不能回答,“犬子犯错,便是属下这个为父的过失。”
“所以,子义坚持要为此子代罪?哪怕赔上性命和元复的前程也在所不惜?”
“属下愿意赔上性命,恳请君侯对二子可高抬贵手!”
说罢,孙权将印信重新放回黄军师手上的盘中,示意幼煣将盘子端走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,“既然子义如此深明大义,那孤便应你所请,幼煣,推下去,军法斩首!”
听到孙权的话,幼煣立刻就将刀架在了太史慈和陈军师的脖子上,帐外立刻就有士兵进来,将二人五花大绑了起来,带出了帐外。
太史遗眼看着太史慈被带出帐子,神色登时便有些慌乱了起来,他试图着挣扎起来,却又被身边的幼烀直接给摁着坐在地上。
“方才不是还说太史一家就是死了也与你无关嘛,如今急什么呢!”
太史慈被帮出去,外头的军营登时喧闹了起来,不少的士兵将领都在纷纷猜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,吵闹的声音混杂在一起,犹如惊雷在整个军营里炸开。
很快,整个军营里犹如开水烧开了一般,不止有人声鼎沸,渐渐多了许多刀剑相交的声音,还有哭喊呐喊之声交杂在其中。
显然,外头应该是打起来了,厮杀之声渐渐靠近,然后又在半盏茶之后归于平静,而孙权的帐子上也沾染了不少飞溅而来的血迹。
孙权平静地煮着茶,同幼煣还在悠然地点评着茶水的咸淡,而角落里的太史遗从刚开始的不信到后面的激动挣扎,瞪圆了眼睛发出愤怒的嘶吼。
直到……吕蒙浑身带血地提了两个人头进来丢在孙权的脚前,“君侯,反贼父子已然伏诛。”
人头滚落在地,满是血污的脸被头发所覆盖,早就看不清到底是谁,只有两双不肯合上的眼睛死死盯着太史遗。
太史遗咬得满嘴是血,终于将口中的木丸吐了出来,“孙权小儿,诛杀忠臣,你是非不分,不得好死。”
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声音,掺杂着撕心裂肺的痛苦。
孙权蹲在他的面前,一把捏住他的脸颊,“忠臣?太史遗,从他们收留你这个贼子开始,所谓的忠心就不能信了。孤警告过你,若你敢对我动手,就会牵连整个太史家,也会牵连这个军营之中所有无辜的将士,可你是怎么回答孤的呢?”
太史遗当时的回答是,太史慈贪恋富贵、背信弃义、背离盟誓,致使他生父被擒,山寨被毁,寨中民众被关押,如今又假惺惺地收留自己,他恨不得啖其肉,喝其血。
若是自己死了,能拖他们一家下去给自己陪葬,也算是报了父仇,自己只会觉得畅快!
孙权甩开他的脸,“你不是求仁得仁吗?哭什么呢!孤算是顺了你的夙愿,你该感恩戴德才是!周遗!”
周遗哭得倒在地上,胸中仿佛有两只手,要将他的心肺全部生生撕裂开来,他是对太史慈心有恨意,为了他的生父,他是不大能原谅太史慈。
可当太史慈他们真的死在他的面前,他却发现,其实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恨太史家,甚至比起恨太史慈和太史享,或许这么多年他更恨的是自己。
“孙权贼子,我定要为我阿父向你报仇。”
“报仇?”孙权闻言笑了,仿佛周遗的威胁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般。
“周遗,从丹杨到海昏,你很清楚,你连孤的夫人都打不过,你左臂上的伤口到了雨天还会隐隐作痛吧!
无论是武艺还是带兵,你皆不是孤的对手,今日若不是借着太史家的名义,你连靠近孤的机会都没有。
你拿什么跟孤报仇?”
周遗气得目眦尽裂,眼底布满红血丝,“孙权贼子,我一定会杀了你,我一定会杀了你,我定会杀了你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