喀尔喀汗国,王庭金帐。
巨大的穹顶由整张张珍贵的白牦牛皮缝合而成,支撑着沉重的金顶。帐内弥漫着浓郁的奶香、皮革和汗液混合的气息,以及一种更为原始的、属于强大掠食者的血腥味。喀尔喀大汗阿布鼐高踞在铺着完整雪豹皮的宝座上,身躯雄壮如狮,虬髯戟张,赤裸的上半身布满刺青与伤疤,如同活动的战争图腾。他正用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匕首,慢条斯理地切割着一条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腿,油脂顺着他粗壮的手指滴落。
当丹的身影出现在金帐门口时,帐内喧嚣的喝酒划拳声、摔跤的呼喝声瞬间一滞。数十道或凶悍、或警惕、或带着赤裸裸轻蔑的目光,齐刷刷地盯在这位兽族剑圣身上。丹那虎族特有的威猛外形,在这崇尚绝对力量与野性的喀尔喀王庭,非但没有引起敬畏,反而激起了更深的排斥与敌意——非我族类,其心必异!
阿布鼐头都没抬,只是用匕首尖挑起一块肥美的羊肉塞进嘴里,大嚼着,含糊不清地开口,声音如同砂石摩擦,带着毫不掩饰的傲慢:
“唷?这不是帝国那位‘并肩王’身边的花脸猫吗?怎么,你家主人刚到蒙古,就派你来给本汗舔靴子了?”
帐内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,充满了奚落与嘲弄。几个摔跤力士更是故意将身上的腱子肉抖得山响,挑衅地盯着丹。
丹琥珀色的竖瞳平静无波,对满帐的恶意视若无睹。他无视那些污言秽语,迈步上前,每一步都沉稳如山,身上那股被高度凝练的野性剑意,如同无形的屏障,将那些试图靠近或阻拦的喀尔喀武士无声地推开。他走到距离宝座十步之处停下,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谕令,声音低沉而清晰,如同虎啸低吟,瞬间压过了帐内的喧嚣:
“喀尔喀大汗阿布鼐,接并肩王、北境总督谕令!”
阿布鼐终于停下了咀嚼的动作,他抬起头,那双铜铃般的豹眼盯着丹手中的谕令,又扫过丹那张威严的虎脸,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:
“谕令?哈!” 他随手将油腻的匕首往案上一插,发出“笃”的一声闷响,“本汗在这草原上生,草原上长,只认长生天和手中的弯刀!什么狗屁并肩王?一个靠着女人裙带爬上来的小白脸,也配给本汗下令?”
他猛地站起身,庞大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,狂暴的气势如同实质般压向丹,声音陡然拔高,如同惊雷炸响:
“回去告诉你家那个‘牧羊人’!本汗不是他圈里的羊!想在本汗的地盘上耍威风?让他亲自来!带着他的破轿子和那些花架子兵,看看能不能经得起我喀尔喀二十万控弦之士一轮冲锋!”
他粗壮的手指几乎戳到丹的鼻尖,唾沫星子飞溅:
“至于你?一个长毛的畜生,也敢站在本汗的金帐里耀武扬威?看在你主子那点可怜的颜面上,滚出去!再让本汗看见你这张花脸,扒了你的皮给本汗当垫子!”
威胁的话语伴随着浓烈的杀意,金帐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。喀尔喀的贵族和武士们纷纷按住了腰间的刀柄,眼神凶狠地盯着丹,只等大汗一声令下,就要将这胆敢孤身闯入的“虎妖”撕碎。
丹的脸上,依旧没有任何愤怒或畏惧的表情。他琥珀色的竖瞳甚至微微眯起,如同猛虎在审视猎物。他缓缓将谕令收回怀中,动作不疾不徐。背后的“裂空”剑在兽皮包裹下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,那并非恐惧,而是被浓烈杀意引动的、渴望出鞘的兴奋!
然而,丹没有动。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阿布鼐那张因暴怒和傲慢而扭曲的脸,仿佛要将这张脸刻在灵魂深处。然后,他缓缓转身,向帐外走去。
“站住!” 阿布鼐的咆哮在身后响起,“本汗让你滚出去!是滚!不是走!”
几个膀大腰圆的喀尔喀武士狞笑着上前,试图去推搡、甚至去绊倒丹,要让这帝国的使者彻底颜面扫地。
就在他们的手即将触碰到丹身体的瞬间——
嗡!
一声极其细微、却仿佛能刺穿灵魂的剑鸣响起!不是来自丹背后的“裂空”,而是源自丹自身!一股无形的、锋锐到极致的剑意,如同水波般以丹为中心,骤然扩散!
噗!噗!噗!
那几个试图动手的武士,身上的皮甲、衣袍,无声无息地裂开无数细小的口子,仿佛被无数看不见的利刃瞬间切割!皮肤上更是出现了一道道细微的血线!他们惊骇地僵在原地,如同被无形的毒蛇盯住,冷汗瞬间浸透后背,再不敢有丝毫动作!
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,甚至没有回头。他就这样,在满帐喀尔喀人震惊、愤怒却又带着一丝忌惮的目光注视下,一步一步,沉稳地走出了金帐。阳光洒在他黄黑相间的皮毛上,反射出金属般的光泽。那柄名为“裂空”的剑,安静地伏在他背后,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现的恐怖剑意从未出现过。
直到丹的身影消失在王庭之外,金帐内才爆发出更加狂怒的咆哮和咒骂。
“大汗!太嚣张了!杀了他!”
“对!追上去,宰了那头虎妖!”
“帝国欺人太甚!”
阿布鼐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,他一把抓起案上的银质酒壶,狠狠砸在地上,发出刺耳的碎裂声。他感受到了丹身上那股引而不发的恐怖力量,那最后无声的警告,如同冰冷的毒刺,扎进了他狂傲的心底。这让他更加暴怒!
“闭嘴!” 阿布鼐的怒吼压过了一切喧嚣,他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嗜血的欲望,“一头畜生,也敢在本汗面前亮爪子?好!很好!”
他猛地指向帐外,指向南方狼居胥山的方向:
“传令!点齐本汗最精锐的‘血狼卫’!十日后,白草滩!本汗倒要看看,那个靠着女人吃饭的小白脸,和他身边这些装神弄鬼的畜生、怪物,能玩出什么花样!本汗要用他们的血,染红白草滩的每一根草!”
喀尔喀王庭的战意被彻底点燃,如同被投入干柴的烈火。然而,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阴影里,几缕微不可察的紫金色魂焰,如同幽冷的鬼火,悄然闪烁了一下,无声无息地跟随着丹离开的方向,融入了草原的风中。
丹走出王庭,翻身上了自己的坐骑——一匹同样神骏异常的黑色骏马。他回首望了一眼那喧嚣的金帐,虎目中一片冰寒。他轻轻抚过背后“裂空”的剑柄,低沉的声音如同自语,又如同向某个冥冥中的存在传达信息:
“目标:喀尔喀汗阿布鼐。标记:完成。状态:极度抗拒,极具威胁,需…清除。”
骏马嘶鸣一声,四蹄翻飞,带着这位沉默的兽族剑圣,如同离弦之箭,没入茫茫草原。而在他身后的天空中,夕阳如血,将整个喀尔喀王庭映照得一片猩红,仿佛预示着十日之后,那场必将染血的会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