邹大夫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,翻看病历的手指微微发抖。
“您看这 ct影像,碎片距离主动脉不到三毫米,稍有不慎......”
了然垂眸聆听,佛珠在指间无声转动,褶皱里藏着岁月的沉静。
他忽然抬手轻拍张震手背,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几分寒意:“慌什么,兵来将挡。”
话音未落,车辆猛地一个急刹,窗外姜宅的鎏金铜门已经近在咫尺。
别墅外三步一岗、五步一哨,荷枪实弹的警卫如雕塑般伫立雨中,黑色雨衣滴落的水珠在地上砸出细密的坑洼。
张震下车时打了个寒颤,望着灯火通明的主楼,突然想起昨夜的枪林弹雨。
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,又藏着多少暗流涌动?
雕花铜门缓缓开启,潮湿的冷气裹挟着浓重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。
槐老头拄着乌木拐杖,杖头的铜饰在灯光下泛着冷光,他率先踏入屋内,身后众人如沉默的雁阵依次跟进。
张震的皮鞋踩在改装后的防滑地砖上,发出细微的摩擦声。
他目光扫过墙角堆叠的氧气瓶与移动监护仪,心中涌起一丝不安——姜家这座简朴高雅的宅子,此刻竟像被抽走了灵魂,只剩下冰冷的医疗器械在无声运转。
通往二楼的雕花楼梯口,三名白大褂并排而立,医用口罩上方,警惕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来回扫视。
槐老头径直走向那个军装上套着隔离服的中年医生,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对方的袖口,喉结上下滚动着压低声音交谈。
张震注意到槐老头说话时,额头上的青筋随着情绪起伏突突跳动,像是即将断裂的琴弦。
“绍志,鲁生,你们在楼下吧,我和医生们上去!”
片刻交谈之后,槐老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姜绍志张了张嘴,眼角的鱼尾纹里盛满焦虑,最终化作一声叹息。
赵鲁生则默默转身,沉重的身躯陷进皮质沙发,金属扶手被他攥得吱呀作响。
张震刚扶住险些摔倒的槐老头,掌心就触到老人后背沁出的冷汗。
槐老头借力站稳,枯树皮般的手掌突然紧紧扣住他的手腕,压低声音道。
“救人要紧,安全更重要啊!”
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。
张震瞬间读懂了话语间的深意,心脏猛地抽痛——这看似警告的话语,分明是长辈最真挚的牵挂。
二楼的空间被彻底打通,水晶吊灯换成了惨白的无影灯,昔日的奢华装饰被无菌帘布取代。
中央病床上,姜老头的身形在雪白的被褥下显得格外单薄,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与呼吸机的嗡鸣交织,像是生命最后的挽歌。
一名戴着护目镜的医生快步上前,防护服摩擦的沙沙声打破寂静。
“槐老,我只能给你们十分钟,希望你能理解!”
槐老头微微颔首,布满老年斑的手急促地向病床方向挥动。
张震深吸一口气,目光落在了然道袍上随风轻摆的云纹,喉头滚动着压低声音。
“了然师傅,您来吧!”
此刻,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祈祷着这位修炼医术多年的恩师,真能如传说中那样,妙手回春。
无影灯将三人的影子重重叠叠地投在洁白的床单上,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,像是死神在倒计时。
张震喉头发紧,看着姜老头凹陷的眼窝、毫无血色的嘴唇。
那些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——去年初次见面时,老人爽朗的笑声震得茶杯里的茶水都在晃。
如今却像被抽走精气神的空壳,胸口微弱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,唯有指尖无意识的痉挛,还在倔强地证明生命尚存。
了然道长清癯的面容沉静如水,道髻上的青玉簪泛着冷光。
他宽大的道袍袖口滑落,露出布满老年斑的枯手,动作轻柔却不容置疑地搭上姜老头的腕脉。
\"哎,你做什么,你都没有消毒,不许碰病人!\"
年轻白大褂突然暴喝,金属托盘被他重重砸在推车上,发出刺耳的声响。
张震几乎本能地侧身挡住去路,后背绷紧如弓弦。
他看着对方涨红的脸和脖颈暴起的青筋,强压下心头的怒意。
\"这是在号脉,你别乱打扰!\"
\"消毒都不懂也配看病?\"
白大褂挥舞着橡胶手套,唾沫星子飞溅在防护面罩上,\"出了事你们负得起责?\"
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,槐老头的脚重重跺在地上,发出闷响。
\"让他们继续,出了问题我负责!\"
老人浑浊的目光扫过众人,带着不怒自威的压迫感。
领头医生微微颔首,伸手按住年轻同事颤抖的肩膀,将他往后带了半步。
了然缓缓收回手,道袍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摆动。
他转头看向张震和邹大夫,眼神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。
\"小邹,张震,你们也看一下!\"
邹大夫立刻上前,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也浑然不觉,他屏息凝神,三根手指搭在姜老头腕间,喉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。
片刻后,他松开手时,白大褂的袖口已经被冷汗浸透,转身将位置让给张震时,衣角还在止不住地轻颤。
张震深吸一口气,缓步上前。
他的掌心微微出汗,在西裤上轻轻蹭了蹭,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搭在姜老头的腕脉处。
指尖刚一接触,便感受到那如游丝般微弱的脉搏,一下,又一下,似断未断,仿佛随时都会消逝,令他心头猛地一紧。
闭上眼睛,张震集中精神,运转体内内力。
一股温热的气流从丹田缓缓升起,顺着经脉流向指尖。当内力触及姜老头的脉搏时,他像是打开了另一扇感知的大门。
他“看”到姜老头体内气血紊乱,如同汹涌的惊涛骇浪,四处奔涌却毫无方向。
被铁皮击中的胸腹部,那里宛如一片被战火肆虐过的焦土,破碎的血肉与侵入的异物搅在一起,经络断裂,气血淤积成块,形成一个个阻碍气血运行的“暗礁”。
随着内力的深入探查,张震的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他能清晰地“感受”到那些尖锐的铁皮碎片,如同潜伏的毒蛇,深深扎入脏腑附近,每一次轻微的颤动,都似乎要刺破脆弱的脏器。
更糟糕的是,姜老头本就年迈,体内元气不足,在重伤的冲击下,生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,宛如风中残烛,随时都可能被扑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