留云楼是张家耗费巨资建成,古朴庄重,雄伟壮丽。一楼饭厅雕梁画栋,宽敞明亮;二楼有多间客房,或富丽堂皇,或典雅温馨,或风情独特。三楼为阁楼,只有两间宽大厢房,为主人自用,闲置时也做客房,房金奇高,多为达官贵人女眷使用。张长弓把客人安排在二楼客房,自己则与高仙草分住三楼厢房。
几人尘土满面,卸下行囊沐浴更衣。伙计用屏风隔出雅间,备好美酒佳肴,静待众人入席。宋继儒和陈忠谦恭好礼,互相推让座位尊卑。陈忠用力拉着宋继儒胳膊,非要他坐上位。宋继儒竭力推脱,后退时胳膊甩脱,撞击顾易之鼻梁,鲜血顿时汩汩而出。直到这时,陈忠和宋继儒的争执才平息下来。
宋继儒慌忙带着倒霉蛋顾易之到房内止血疗伤。其余人落座,张长弓没见着高仙草,令伙计去催。高仙草哪管众人等得火急,在房里涂脂抹粉可用心了,梳洗打扮妥当,自觉能让宋继儒眼前一亮,才背负双手,兴高采烈下楼来。她听说顾易之受伤经过,乐不可支,说:“我还有更好玩的东西!”
她大大的眼睛环视众人,见众人翘首期盼,于是慢条斯理说:“张长弓----”
“癞蛤蟆!”她身后一人声嘶力竭大喊,声音甚是怪异。
张长弓吓了一跳,骂道:“谁?谁在骂我?”
那人听后,更加来劲,不住口大叫:“张长弓,癞蛤蟆。张长弓,癞蛤蟆。”
张长弓笑问:“草儿,你啥时学会腹语?”
高仙草从身后掏出一只白鹦鹉,鹦鹉摇头晃脑,爪子钩住她的衣服,攀援而上站立肩头,响亮喊道:“癞蛤蟆,张长弓。”
众人惊愕片刻,爆发出阵阵哄笑。
张长弓伸手逗弄鹦鹉,说:“我俩好歹一起长大,你有了新欢也犯不着这样作践我。”鹦鹉伸长脖子狠命一啄,弯喙利如铁钩。张长弓“啊”一声,手背冒出鲜血。
高仙草被揭穿心事,幸灾乐祸说:“活该!你乱嚼舌头,连畜生都看你不顺眼。”
张长弓快如闪电伸手抓住鹦鹉,用手指点着它的小脑袋,咬牙切齿:“小畜生,再骂人,我把你脑袋拧下来。”
鹦鹉晃动脑袋灵活躲避,奋力挣扎,声嘶力竭大喊:“哥哥救我!哥哥救我!”样子滑稽可爱。
众人大笑倾倒。
高仙草慌忙求情:“哥哥,不要伤害它!你堂堂男子汉,跟一个畜生计较什么?”
张长弓不依不饶:“我没跟它计较,我只跟你计较。好好的鸟儿,你怎么教它骂人?”
高仙草委屈巴巴:“你好意思怪我?我一进房就见它在房里走来走去,丝毫不怕人。我高兴问,你是张长弓送给我的礼物吗?它歪着脑袋思考片刻,点头说,张长弓,癞蛤蟆。”
张长弓手指脑袋,问:“你看里面是不是有水?我脑袋进水骂自己?我不是小肚鸡肠,你教就教了,博君一乐,我也不会介怀。”
高仙草气得跺脚,说:“不是我教的,我干嘛要认?”
两人争执不休,顾易之和宋继儒来到大堂。众人见顾易之鼻梁上包着绷带,模样滑稽,忍不住都笑。
宋继儒则满脸疑惑,试探呼唤:“白雪?”
白鹦鹉看见救星,大叫:“哥哥救我!哥哥救我!”
张长弓松开手,鹦鹉扑腾着翅膀,飞到宋继儒肩头,用脑袋摩挲他的脸颊,亲昵无比,轻唤:“哥哥!哥哥!”
声音嗲声嗲气,娇媚无比。众人的心都被萌化了。
宋继儒伸出手臂,一声唿哨,鹦鹉飞到他的手上。他笑盈盈问:“白雪,妹妹呢?你怎么没跟她在一起?”
白雪发出嘤嘤哭泣声。
宋继儒皱眉,问:“妹妹为什么哭?”
白雪大骂:“张长弓,癞蛤蟆。”
众人又笑。
宋继儒责怪:“白雪,我们是诗书人家,不可骂人。快道歉!”
“失礼!失礼!”白雪拖长了声音。
众人惊叹不已。
宋继儒摸摸它的小脑袋,说:“白雪是才女,满腹诗书,你给大家伙吟首诗吧。”
白雪昂着脖子,抑扬顿挫吟道:“渭城朝雨浥轻尘,客舍青青柳色新。劝君更进一杯酒,西出阳关无故人。”
张长弓拍手叫绝,说:“应景了,从沙洲出发,出了阳关和玉门关就直通西域各国。书呆子,你家的鸟儿成精了!”
白雪听后竖起冠羽,张开翅膀,摇头晃脑,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。宋继儒轻轻扬起手臂,白雪通晓主人心意,飞到高仙草肩头。
高仙草惊喜万分,从桌上抓了把瓜子喂它。只见它两喙快速开合,舌头一顶,瓜壳掉落,瓜仁吞进腹内,动作行云流水,片刻功夫,地上洒落一层瓜壳。
众人吐舌赞叹:“精怪啊,瓜子磕得比人都快!”
高仙草对白雪爱不释手,问:“它会下棋吗?”
宋继儒笑着说:“每次我跟父亲对弈,眼看我要输了,它就飞到棋盘上捣蛋,搅乱棋局,不知道这算不算会?”
“真的吗?我一定要试试!”高仙草拍手大喊。
晚宴尽欢而散。
高仙草名满天下,陈忠仰慕已久,恳求与她对弈。二人连下三局,陈忠被杀得丢盔弃甲,溃不成军。白雪站立一旁,兴趣索然,闭着眼睛打盹。
顾易之说:“白雪不会下棋啊。”
张长弓说:“这叫事不关己,高高挂起。换做书呆子对弈,看它会如何。”
高仙草正中下怀。她在肃州跟宋继儒对弈,始终输半子,心里不服,誓要扳回一局。二人对弈,高仙草来势汹汹,宋继儒从容应对。白雪站立主人肩头,耸着翅膀,伸着脖子,目不转睛盯着棋盘,似乎能看懂的样子。渐渐地,宋继儒露出败象,白雪扭头看着主人,用喙轻啄主人脸颊。宋继儒节节败退,白雪急了,飞到棋盘之上,用嘴叼住仙草的手不让落子。众人哄堂大笑,对白雪赞叹不已。
高仙草恳求:“我愿千金买下白雪。”
宋继儒摇头:“请原谅我不能割爱。白雪是我妹妹出生时,父亲重金求购送给母亲的礼物,陪着小妹一起长大,朝夕相伴,与亲人无异。它年岁已高,恐怕不能适应新主人。”
高仙草撅着嘴,眼泪汪汪说:“让它陪我几天,见到你妹妹后,再还给你家。”
顾易之和李福相视一笑,暗想:“怎么跟张长弓一个德性?”
宋继儒不忍拂逆,对白雪说:“白雪,好好陪着高公子,不要丢我们家脸哟。”
白雪大喊:“好的,哥哥。”
此时夜深人静,众人路途疲惫,各回房休息。
张长弓的房间布局简洁而不失雅致。一张宽大的书桌置于窗前,上置文房四宝;书桌后方靠墙是一排高耸的书架,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各种书籍。在房间另一侧,摆放着一张古朴精致的架子床,床榻上有一张小巧的茶几,茶几上放着一套名贵的茶具。主人可在此品茗读书,享受难得的宁静与安逸。
张长弓没这份雅兴,只因高仙芝和张吉时常在此落脚,这些都是为他们准备的。张长弓只对一件事感兴趣。他扭动屋梁上的机关,书架移动,露出暗门。他进入密室,内有秘密管道通向二楼客房,客房里的所有声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。他把耳朵紧贴一根管子,管子上写着“定州”二字,乃是顾易之和宋继儒的房间。宋继儒正在考察顾易之学业。顾易之笨头笨脑,宋继儒翻来覆去反复讲解,他仍懵懵懂懂。张长弓听得不耐烦,转而窃听“恒州”,这是陈忠和李福的房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