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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个时辰前,百草堂内。

夜色如墨。

月光透过雕花窗棂,在宁芙手中的云锦上洒下细碎银斑。

她端坐在窗边椅上,指尖捏着一根银针——那是半月前青鸢借给她的。

针尖在缎面上笨拙地穿梭,每刺几针便要停顿片刻。

可以看出她似乎马上就要绣完一对交颈鸳鸯,只是线条歪斜,羽毛凌乱。

\"给。\"青鸢捧着青瓷盏走近,盏中干茉莉散发着清香,\"昨日晒好的,大姐特意用蜜熏过。\"

宁芙拈起一朵干花轻嗅,紧绷的眉心稍缓:\"嗯。\"

青鸢望着那幅惨不忍睹的绣品——与李灵芝的手艺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。

可当她瞥见宁芙指尖新添的几点血痕时,到嘴边的调侃又咽了回去。

青鸢抱臂倚在窗边,月光勾勒出她戏谑的嘴角:\"真稀奇,堂堂螭吻将军竟学起了闺阁刺绣。\"

宁芙指尖银针不停,声音平静:\"只是消遣。\"

\"呵。\"青鸢轻嗤一声。

她早注意到——自半月前起,每当李当归在院中练剑,宁芙必在窗边执针。

拿脚后跟想想都知道她是为了谁。

可惜那双手能精准刺穿敌人咽喉,却绣不出一片规整的羽毛。

\"要我帮忙么?\"青鸢突然俯身。

\"不必。\"宁芙淡淡回答。

\"就你这速度,怕要绣到明年去。\"青鸢戳了戳歪斜的鸳鸯喙。

宁芙抬眸:\"你会刺绣?\"

\"飞针走线本是一家。\"青鸢指尖银光一闪,三枚暗器钉入房梁。

宁芙低头继续穿针:\"我亲手做。\"

宁芙忽然搁下绣绷,目光投向窗外空荡荡的院落。

月光将青石地砖照得发亮,却仍然照不出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
往常这个时候,李当归总会在那里练剑,长剑破空的声音会一直持续到三更天。

\"别等了,\"青鸢把玩着手中的银针,\"他今晚不会回来。\"

宁芙没有答话,只是固执地坐着。

她知道李当归今晚大概是不会回来了,可是她想等,哪怕等到天明,也要在李当归踏进院门的第一眼就看见他。

\"青鸢...\"宁芙突然开口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,\"我好想见他。\"

青鸢手指一颤,银针\"叮\"地掉在地上。

她难以置信地望向宁芙,不知她怎么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。

宁芙转过头,月光在她眼中映出少见的迷茫。

\"你说...我这是怎么了?\"她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的针痕,\"我现在这样...很丢人是不是?\"

青鸢看见她雪白的衣袖被攥出了褶皱。

宁芙的声音越来越轻:\"自从白日里...他对我说了那些话后...我的心就全乱了,今日连剑都未练,满脑子都是他...\"

月光在她眼中流转,映出几分罕见的脆弱:\"我恨不得...时时刻刻都和他待在一起,青鸢,你告诉我,这是为什么?\"

\"我从未想过...\"宁芙松开手,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,\"有朝一日会变成这样...\"

她望向窗外李当归常站的那块青石板,\"如此...离不开一个人。\"

青鸢看着眼前这个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的宁芙,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眶,看着她不自觉咬住的下唇,突然觉得胸口发紧——

\"你...\"青鸢艰难地咽了咽口水,\"不会是中了什么毒吧?\"

宁芙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绣线,在指尖勒出浅浅的红痕:\"我不明白...\"

她的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,\"为何他不早些表明心意?早在螭吻营时,我就察觉他对我有感觉,可那时候没时间在意这些儿女情长,可为何在那之后他也不和我说呢?为何一直等到今天?\"

青鸢看着宁芙难得流露的困惑神情,轻轻叹了口气,将手中的银针别回针囊:\"可能是因为...之前他觉得配不上你吧?或者觉得...你不可能喜欢他,所以不敢说?\"

她小心斟酌着用词,指尖摩挲着针囊上的缠枝纹。

\"是因为这个么?\"宁芙抬头,\"可他不说我怎么知道他对我是什么感觉?\"

她声音越来越低,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,\"难道...要我主动和他表露心意?\"

青鸢无奈道:\"你说这些干什么,你们这不是已经——\"

\"可我总觉得要是能早一点和他在一起就好了。\"宁芙打断她的话,手指攥紧了绣绷,将那块上好的云锦捏出了深深的褶皱。

她的目光飘向窗外,落在院中那块空荡荡的青石板上,\"再早些...该多好。\"

\"唉,\"青鸢扶额,\"宁芙,你算是彻底完了。\"

她凑近几分,压低声音道:\"你一定要矜持,知道么?难道我之前告诉你的话,你都忘了?\"

宁芙抿了抿唇:\"没忘。”

她忽然抓住青鸢的手腕,开口道:“青鸢,这些话...我只与你说了。\"

青鸢感觉到她掌心传来的温度,无奈点头:\"自然,你想和我说什么都可以。\"

世间情爱,最是难解。

宁芙自幼习剑,剑心通明如镜,不染尘埃。

她曾一剑霜寒南北境,也曾孤身独守紫金关,杀伐果断,心如铁石,这本是她的道。

可情之一字,却比世间最利的剑还要锋利。

它不伤皮肉,不断筋骨,却偏偏能破开最坚固的心防,在不知不觉间,将一颗冰冷的心,生生焐热。

宁芙不懂。

她不懂为何自己会突然变得如此奇怪——明明昨日还是那个冷若冰霜的女将军,今日却满脑子都是那个傻小子的笑脸。

她更不懂,为何只是分开片刻,心中便如百爪挠心,恨不得立刻见到他。

这便是情劫。

有句话说:\"太上忘情,最下不及情。情之所钟,正在我辈。\"

宁芙此刻,正是那\"情之所钟\"之人。

她想起白日山崖下,少年笨拙的拥抱,想起他颤抖的唇覆上自己时的温热。

那般滋味,竟比练剑时的酣畅淋漓还要令人沉醉。

情动如春水,一旦决堤,便再难遏制。

宁芙望着窗外空荡荡的院子,她忽然想起儿时的剑术老师,也就是那位曾教过李当归“保命三式”的老赵,他曾说过一句话,宁芙觉得很有道理,也一直严格遵守。

那句话是这么说的:\"剑者,当心如止水。\"

可如今,她的心却如沸水般翻腾。

这便是情爱么?

情之一字,最是磨人。

情之所至,一往而深。

宁芙不懂这些道理,她只知道——

她想见他。

此时此刻,就想见他,只要他能出现,她便什么都能答应他。

这便是男女情愫,它不讲道理,不问缘由,一旦生根,便再难拔除。

青鸢看着宁芙难得的流露真情,不由得很是好奇,开口问道:\"宁芙,喜欢一个人,那到底是什么感觉啊?\"

宁芙抬眸看向青鸢,英气的眉毛微微挑起。

她沉思片刻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寒螭剑的剑柄,声音轻缓:\"很奇怪......\"

\"喜欢一个人......\"宁芙的声音很轻,却字字清晰,\"就像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,却仍想踏出那一步。就像明知手中握的是剑,却仍想用它去护住一个人。就像你明知不该分心,可偏偏,他就是能让你分心。\"

青鸢怔在原地,她张了张嘴,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:\"那岂不是......很麻烦?\"

宁芙没有回答。

她的手指仍在机械地穿针引线,但绣绷上的图案不知何时早已歪斜得不成样子。

当她终于意识到时,猛然停下动作,低头看向手中的香囊——那对交颈鸳鸯的脖子已经扭曲得几乎断裂。

\"糟了......\"宁芙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。

她举起香囊对着月光,眉头越皱越紧。

原本就不怎么样的绣工,此刻更是惨不忍睹,不堪入目。

青鸢凑过来看了一眼,忍不住道:\"你还是去找大姐帮忙看看吧。\"

她指了指门外,\"她现在就在李当归的房间里和红绡闲聊呢。\"

宁芙长叹一声,将香囊轻轻放在案几上。

月光照在那歪歪扭扭的图案上,映出她眼中的失落:\"算了。\"

她的手指拂过绣面,\"反正本来做的也不好......\",她停顿了一下还是开口,\"扔了吧。\"

青鸢看着宁芙垂下的眼睫,很是落寞。

\"你真要扔?\"青鸢拿起那个被丢弃的香囊,指尖抚过上面歪斜的针脚,\"这可是你熬了好几夜做的。\"

宁芙别过脸去,月光在她冷峻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边:\"这种东西...我怎么好意思送出去?他怕是要笑话我。\"

青鸢望着宁芙紧绷的背影,暗自摇头。

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女将军,此刻却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般患得患失。

真是当局者迷,旁观者清。

她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香囊,心想——以李当归对宁芙的心意,莫说是这歪歪扭扭的香囊,就是宁芙送他一片枯叶,他怕也要当宝贝供起来。

\"你那寒螭剑上的剑穗...\"青鸢突然开口,指了指宁芙腰间佩剑,\"是李当归亲手编的吧?\"

宁芙低头看向剑柄,那里系着一条精致的深蓝色剑穗,穗尾还缀着几颗小巧的玉珠。

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,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:\"嗯。\"随即又蹙起眉头,\"也不知他一个男子,手怎会这般巧。\"

青鸢嘴角扬起一抹了然的笑意:\"若是他送的剑穗...\"

她故意拖长声调,\"也像这香囊一般歪歪扭扭,你还会这般珍视么?\"手指点了点宁芙紧握的剑柄,\"还会将它系在寒螭剑上么?\"

宁芙没有丝毫犹豫,脱口而出:\"当然。\"

“那你担心什么?他肯定也是一样的。”青鸢将那个被嫌弃的香囊又往前递了递。

宁芙罕见地露出几分不自信的神色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穗上的玉珠:\"可是...万一呢?\"

宁芙的手指轻轻抚过剑穗上细密的结扣,眉头微蹙:\"我不懂这些针线活计,只能看出他编这剑穗时很是用心。\"

她将香囊捏在掌心,声音低了几分,\"可他若看不出我的用心,以为我敷衍了事...倒不如不送。\"

青鸢长叹一声,将针线匣子合上:\"你还是去找大姐瞧瞧吧。\"

她指了指门外,\"依我看,这香囊其实也没那么糟。\"

宁芙猛地抬头,眼中闪过一丝希冀:\"当真?\"

\"自然。\"青鸢认真点头,手指轻点香囊边缘,\"刺绣本就极难,你这已是初学者的上乘之作了。\"

宁芙接过香囊,就着月光又仔细端详了一番。

那对鸳鸯的脖颈虽然歪斜,眼睛却绣得格外有神。

她犹豫片刻,终于轻声道:\"那...好。\"

说着,她取过青瓷盏中焙干的茉莉花瓣,小心翼翼地往香囊里装填。

每一片花瓣都经过精挑细选,确保形状完整、香气浓郁。

月光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,将平日里锋利的轮廓柔化了几分。

宁芙在心中暗想:若是实在不成...便让灵芝姐帮忙改几针。

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香囊内侧的绣线:横竖是送给他的,就当是她和李灵芝二人一起送的也罢。

宁芙装填花瓣的动作不自觉地放得更轻,仿佛手中捧着的不是寻常香囊,而是什么易碎的珍宝。

少年总爱看女子舞剑时的飒爽,却不知她低头绣花时的忐忑,才是世间最锋利的温柔。

少年可知女子心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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烛火在李当归的房间里轻轻摇曳,映照着李灵芝忧心忡忡的面容。

她手中捧着一盏温热的药茶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。

\"红绡...\"李灵芝犹豫着开口,\"今日午膳时,我总觉得气氛古怪。\"

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月色上,\"尤其是宁姑娘和雀翎姑娘,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不对劲,她们好像在隐瞒着什么...\"

红绡闻言,忽然以袖掩唇,发出一声轻柔的轻笑。

李灵芝疑惑地转头:\"你笑什么?\"她放下茶盏,\"莫非...你知道些什么?\"

红绡将一缕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,眼中带着了然的笑意,声音如同春风拂柳:\"灵芝啊...你当真看不出宁芙和雀翎两个姑娘,都对你家小当归有意思么?\"

李灵芝手中的茶盏\"咔\"地一声轻响,几滴茶水溅在案几上。

她愣了片刻,随即缓缓点头:\"自然...也看出几分端倪。\"

\"那你说...\"红绡的指尖轻轻点着桌面,\"两个心系同一人的姑娘在一张桌子上吃饭...这气氛能自在么?\"

李灵芝长叹一声,眉间的忧虑更深:\"若真如此...可该怎么办啊?宁姑娘和雀翎姑娘都是好姑娘,我...\"

红绡突然\"噗嗤\"一声又笑了出来。

这一笑,真是美丽动人。

白虎城有女,红衣胜火,玉骨天成。

其名红绡,列胭脂评前甲,世人称\"赤芍仙子\"。

与那同为胭脂榜的“冷美人”宁芙不同。

宁芙是\"英气逼人,眉目如画\",红绡却是\"玉立婷婷,气质高雅\"。

每日穿行街巷,红衣翩跹间,不知晃了多少人的眼。

此女医术通神,素手回春。

白虎城的百姓都说,见那抹红衣飘过,便是阎王爷也要退避三舍。

偏生又生得一副祸国殃民的容貌,眼波流转处,连永安大街的牡丹都要黯然失色。

说来也怪。

这般绝色,城中却无人敢生亵渎之心。

倒不是惧怕什么,实在是这姑娘救过的人太多。

上至达官显贵,下至贩夫走卒,都欠着她一条命。

每日清晨,总见那抹红衣走出玲珑坊,将她的梳洗之水轻轻泼在长街上。

铜盆里的清水映着朝霞,倒比那千金难买的胭脂还要动人三分。

白虎城曾发生过一件趣事。

那年春分,一天早晨,有个书生路过城南巷口。

恰逢红绡倾倒梳洗之水,见到书生后,礼貌的对他浅浅一笑,然后便转身离去。

这一笑不要紧,那书生竟呆立当场,盯着地上水渍看了整整半日。

直到后来有人实在看不下去,来到他身边询问他怎么回事。

这书呆子竟道:\"世间竟有如此绝色女子,若能饮她那一口梳洗之水,小生死亦无憾。\"

此言一出,满城哗然。

所有人都嘲笑这书生脑子有问题,竟然只是看了一眼便痴情到如此地步。

竟然想喝人家的洗漱水!?

更可笑的是,三日后这书生当真端着一盆水,在醉仙楼叫卖,说是红绡姑娘的梳洗之水,他跟红绡姑娘求了很久,才求到这一盆。

你道如何?

那盆浑水最后竟卖出百两纹银。

买水的是一位富家公子哥,那公子哥花费百两买下那盆美人梳洗水后,直接当场痛饮,还啧啧称赞:\"果然美人所用,连洗漱用过的水都是香的,好喝,好喝!\"

至于那盆美人水的真假,是否真的是红绡的梳洗之水,如果是,那么洗的是那张倾国倾城的俏脸?还是那对踏着绣鞋的美人玉足?

无人知晓。

此事极其荒诞不堪,可也侧面看出红绡究竟有多大的魅力。

自此之后,红绡的名头愈发响亮。

文人墨客的诗词里,她是\"朱砂点额,风华绝代\";市井百姓的口中,她是\"红衣如药,可医相思\"。

倒是那姑娘自己,依旧每日提着药箱穿街过巷。

遇见求医的便蹲下身来细细诊治,遇见求爱的便笑着摇摇头。

红衣掠过处,只余一缕药香,和无数声叹息。

情之一字,最是难解。

有人求而不得,有人得而不惜。

倒是那抹红衣,始终干干净净,不染尘埃。

李灵芝看着红绡那张笑得开心的俏脸,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:\"红绡,你别光顾着笑。当归那小子什么都不懂,最后怕是要伤了人家姑娘的心啊。\"

红绡好不容易止住笑意,无奈道:\"我哪里知道该怎么办?你家当归魅力太大,惹得两位好姑娘都倾心于他,我又能有什么法子?\"

李灵芝又叹了口气,这已经是今晚不知第几次叹气了。

她摩挲着茶杯边缘,眉头紧锁:\"那你说...他到底该娶宁姑娘还是雀翎姑娘?\"

她掰着手指细数,\"人家宁姑娘是白虎城鼎鼎有名的女将军,听说她家住在城东——那可是富贵人家扎堆的地方。\"

李灵芝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,\"我这些年给当归攒的那些银钱,怕是连彩礼的零头都不够...\"

烛火\"噼啪\"爆了个灯花,映得她忧心忡忡的脸忽明忽暗。

\"可阿朵说过,\"李灵芝突然抬头,眼中闪过一丝希冀,\"北境姑娘不讲究这些,只要两情相悦就能成亲。\"

她的声音渐渐有了底气,\"雀翎姑娘孤身一人,听说从小就无父无母,我看着实在心疼,你说是不是该让当归...\"

红绡忽然眯起那双勾人的美眸,烛光在她眼中流转:\"彩礼?\"

她轻笑一声,指尖轻轻点了点李灵芝的眉心,\"灵芝啊,你当真觉得...她们会在意这些?\"

不远处,峨眉正舒服地躺在床榻上,一根纤细的手指在空中缓缓画着圈。

李当归的枕头便随着她的动作悬浮旋转,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。

忽然,她指尖一挑,那枕头便朝红绡飞去。

红绡头也不回,反手一抄便接住了枕头:\"峨眉,别闹了,快睡吧。\"

她将枕头放在膝上,轻轻拍了拍。

峨眉慢悠悠地支起身子,漆黑如瀑的长发\"唰\"地铺满床榻,有几缕甚至垂到了地上。

她歪着头,那双总是雾蒙蒙的眼睛此刻透着几分疑惑:\"你们...说什么呢?\"

李灵芝转过身,双手交叠放在膝上:\"我们在讨论当归的终身大事。\"

她的声音很是认真:\"峨眉姑娘,你说他该选宁姑娘还是雀翎姑娘?\"

红绡又忍不住掩唇轻笑,发间的珠钗随之晃动:\"灵芝,峨眉姑娘怎会在意这些...\"

然而,话音一落,峨眉竟然真的陷入了沉思。

她一动不动地坐着,长发无风自动,在烛火下泛着奇异的光泽。

半晌,她缓缓抬头,开口问道:\"他...能跟我一起么?\"

红绡和李灵芝听到这话,同时一愣,脸上都写满了错愕。

\"峨眉...\"红绡轻轻放下茶盏,微微前倾身子,疑惑问道:\"你这话是何意?难道你也对他——\"

峨眉安静地点了点头,漆黑的长发随着动作滑过床沿。

她的眼眸如同古井般平静无波:\"他...就是..我一直在找的人...\"

李灵芝手中的帕子掉在了地上:\"这...这是什么意思?\"

\"天命。\"峨眉的声音很轻,却让房间里的烛火为之一颤。

李灵芝一头雾水。

什么”天命“?

什么意思?

这位峨眉姑娘也喜欢她这个弟弟?

不能吧?

红绡的目光在峨眉身上停留片刻。

随即带着一丝了然。

她比谁都清楚这位神秘女子的不同寻常,至于她的目的,也绝对不一般,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。

不过,方才峨眉的话绝不是什么儿女情长的悸动,应该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。

她并非是真的喜欢李当归,应该是有其他原因。

想通这些,红绡唇角微扬,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:\"好。待明日当归回来,你亲自与他说可好?\"

峨眉又点了点头,长发随着动作如水般流动。

\"这臭小子!\"提到这个,李灵芝的眉宇间尽是担忧,\"也不知明日几时才回来...等他回来我非好好教训他一顿,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,连家都不知道回了。\"

红绡望着窗外的月色,开口道:\"他,我倒不担心,只是不知...宁芙和雀翎此刻是否还在等他?\"

她轻轻摇头,\"这两个姑娘啊...\"

峨眉看着红绡和李灵芝,忽然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,修长的手指缓缓抬起。

指尖忽然如同破茧的蝶翼般,一点点莹白光晕从皮肤下渗透出来,在空气中凝结成细碎的光粒。

那些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,在她修长的指节间流转飞舞,很是玄妙。

李灵芝看见峨眉这动作,瞪大眼睛,不自觉地抓紧了红绡的衣袖:\"红绡,这位峨眉姑娘这又是要施展什么法术啊?\"

红绡也微微蹙眉:\"这...我也不知。”

其实红绡一直都觉得很奇怪,按理来说,寻常人应该只能觉醒一种神力,可峨眉...

红绡目光落在峨眉指尖越来越多的光点上。

峨眉似乎拥有数种截然不同的力量。

莫非,每个人其实并非只能觉醒一种神力?

这位拥有“弄丸”神力的红衣女子忽然想到一种很有意思的想法。

前方,光点渐渐汇聚成流,在房间内勾勒出奇异的轨迹。

峨眉的黑发无风自动,在烛光下泛着光泽。

她突然开口,声音轻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:\"我给你们看看...他在哪...\"

李灵芝正要起身端茶,闻言却是一愣,疑惑不已:\"什么?”

她望向红绡,开口问道:“红绡,你听见她方才说的话了么?\"

红绡也有些疑惑,站起身,上前半步,开口道:\"峨眉,你说清楚些,你要给我们看谁在哪里?\"

峨眉静默不语,没有回答,指尖流泻的光点却愈发密集。

那些莹白光粒在空中交织盘旋,渐渐凝聚成一片朦胧的光幕。

李灵芝瞪圆了眼睛,看着那光幕上逐渐显现的模糊轮廓——这分明是要形成某种画面!

红绡美眸微眯,忽然想起演武大会时的场景。

当时比武台上的每一个动作,正是通过峨眉这般手段,让远处的观众看得一清二楚。

她轻抚腕间玉镯,恍然道:\"她应该是要让我们看见某处的景象,该不会是......\"

\"这...这也能办到么?\"李灵芝声音发颤,手中的茶盏一个没拿稳\"咣当\"一声砸在地上,温热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角。

可她浑然不觉,全部注意力都钉在那逐渐清晰的光幕上。

光幕如水波荡漾,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浮现——

\"那...那是...\"李灵芝的嘴唇颤抖着,连完整的名字都说不出来了。

她望着光幕中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,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总是一言不发的白衣女子,竟与白先生、乞丐前辈那些人一样,都是深不可测的高人啊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......

时间回到现在。

李当归的房间内,刚踏入门内的宁芙如同一尊冰雕般立在门前。

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半空中的光幕上——紫嫣拥着锦被半倚在床榻,发间的金步摇随着她接茶的动作轻轻晃动;李当归俯身递过茶盏,指尖在触碰时甚至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紫嫣的手指,那副体贴的模样是宁芙从未见过的。

\"还难受么?\"光幕中传来李当归轻柔的询问,声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。

当宁芙反应过来自己在看什么的时候,她的指甲已经深深掐入掌心,却感觉不到疼。

方才紫嫣那句\"我不小心喜欢上你怎么办\"还在她脑海中回荡,像一把钝刀来回搅动。

虽然李当归并未对紫嫣做出回应,可此时二人的样子依旧让宁芙心中酸涩不已。

一股委屈和怒意顿时在她心中涌起,她从未想到,李当归彻夜不归,原来竟是和另一个女人待在一起卿卿我我。

月光从她背后照进来,将她的影子投在地上,拉得很长很长。

宁芙突然想起青鸢说过的话。

莫非她说的都对?

这就是男人?

喜欢在外潇洒,直到觉得没意思了才会回来找自己解寂寞?

她一直不信,可眼前这一幕...

宁芙的胸口剧烈起伏,白日里那些曾经令她心动的誓言,那些让她心头发烫的话语,此刻都化作了最尖锐的冰锥,一下下扎在心上。

她无声地动了动嘴唇,却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
那个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她的少年,此刻正在别的女子闺房中殷勤备至,而她却像个傻子似的,熬着夜绣那个可笑的香囊。

此时那个绣着歪斜鸳鸯的香囊正静静躺在地上,锦缎上沾满了散落的茉莉花瓣。

宁芙的长靴踏过花瓣,碾碎了几片,浓郁的香气顿时在房间里弥漫开来。

红绡美眸睁大,注视着宁芙。

从方才宁芙进入房间的那一刻,她便意识到了大事不妙,此时见到宁芙这副表情,顿时更是心中一紧。

她连忙开口,声音比平时急促了几分:\"峨眉,快收回你的神力,我们已经知道他在哪了,不用再给我们看了。\"

李灵芝听到红绡开口,也反应了过来,慌忙附和:\"对,峨眉姑娘,快停下吧!\"

李灵芝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,目光担心的在宁芙和光幕之间来回游移,紧张不已。

峨眉则困惑地歪着头,漆黑的长发如水般从肩头滑落。

在她看来,李当归明明近在咫尺——就在不远处的某个地方,她能清楚的感受到那股气息。

以她的能力,随时可以带着众人瞬移过去,或是直接将那少年拽回来。

可眼前这些人矛盾的反应让她不解:方才还焦急寻找,此刻为何又避之不及?

虽然不明就里,峨眉还是勾了勾手指。

随着这一勾,那些莹白光点如同归巢的萤火,纷纷朝她的指尖涌去。

光幕便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,从顶端开始缓缓消融。

不到一个呼吸,整个画面已经消散了一角,可就在画面继续往下消散时,宁芙却突然开口:\"峨眉。\"

她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一般:\"不要收回你的神力。\"

峨眉闻言,指尖顿在半空。

她疑惑地转向红绡,似在询问她的意思,光幕的消散也骤然停滞,此刻画面的左上角已经消失不见,只留下星星点点,恰好缺失了李当归的面容,只余下半截身子和端着茶盏的手。

红绡快步上前,鲜红裙摆扫过地上的茉莉花瓣,整个人直接挡住了宁芙的视线:\"宁芙...\"

她伸手欲拦,\"我们方才只是担心当归的安危,峨眉才会如此...你别在意,李当归估计是去了风雨楼办什么重要的事情,等他——\"

话未说完,宁芙直接侧身绕过她,长靴碾碎了几片花瓣。

她的目光重新钉在那残缺的画面上,声音平静得可怕:\"我想看看...他究竟在...做什么。\"

宁芙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——那里本该挂着一把杀人的长剑。

房间里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,映得宁芙的眸子幽深如潭。

一股无形的寒意从她周身弥漫开来,窗棂上竟悄然凝结出细密的霜花。

李灵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,额头上却冒出细密的汗珠,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宁芙?

她看着眼前这个气势全开的女子,心头一阵发紧——不愧是上过战场的将军。

李灵芝的视线落在地上那个被丢弃的香囊上。

歪歪扭扭的鸳鸯图案沾满了茉莉花瓣,显得格外可怜。

她咽了咽口水,硬着头皮走了过去,蹲下身,颤抖的手指拾起香囊。

\"宁...宁姑娘...\"李灵芝的声音细如蚊呐,结结巴巴地开口,\"这香囊...你还没绣完吧?\"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绣面,\"我...我可以帮你...\"

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。

李灵芝低着头,根本不敢直视宁芙的眼睛。

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,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。

就在这时,房间里的寒意突然开始消退。

一道温柔的声音在李灵芝耳边响起:

\"灵芝姐。\"

李灵芝惊讶地抬头,看见宁芙正对着她微笑。

那个笑容看起来如此自然,仿佛方才的杀气从未存在过。

但细看之下,李灵芝发现宁芙的眼角微微发红,手指也在不易察觉地颤抖。

宁芙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弧度,声音刻意放得轻柔,可那眼神似乎是失去了光彩一般,无比落寞,她开口道:\"灵芝姐,不好意思。\"

李灵芝连忙摆手,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香囊的系带:\"没事没事,你别生气就好...\"

\"我们一起看看他在做什么。\"宁芙的目光转向那残缺的光幕,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\"毕竟...这么晚了...\"

她的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,\"待在一个女人房里,不、合、礼、数。\"

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,杀机毕露,若是李当归在此,怕是早已吓得跪倒在地。

李灵芝求助地望向红绡,眼中满是慌乱。

红绡上前半步,劝阻道:\"宁芙,你别生气,当归不是那样的人,这一切都可以解释...\"

\"生气?\"宁芙突然冷笑一声,房间里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分,\"我何时生气了?\"

她抬手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,动作优雅得可怕:\"他是怎样的人...”

“与我何干?\"

这最后四字平静的不像话。

红绡心头一紧——这般绝情的话,恰恰暴露了宁芙此刻的真实心境。

李灵芝攥紧手中的香囊,心中已将自家弟弟骂了千百遍——这个混小子,天天就知道造孽!

红绡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——这一切巧合得令人心惊,她完全没有预料到。

宁芙早不出现晚不出现,偏偏这个时候出现。

那紫嫣偏偏还对李当归说了那么一句暧昧的话,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她什么意思。

偏偏这话还让宁芙听了个正着,天下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了。

看来是李当归该有此一劫,

也罢,事已至此,多说无益,只看李当归能不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力挽狂澜了。

她暗自叹息:当归啊当归,你可要争点气啊。

\"峨眉,\"红绡突然开口,声音恢复了往日的从容,\"继续吧。\"

她指了指那残缺的光幕,\"把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为我们展现出来。\"

峨眉闻言,没有丝毫犹豫,苍白的手指轻轻一挑。

那些莹白光点立即重新从她指尖涌出,如同星河倒流,迅速填补了光幕缺失的部分。

李当归的面容重新浮现——而他此时正望着窗外出神,眉头微蹙,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。

宁芙的目光直接越过李当归的侧影,落在床榻上的紫嫣身上。

那双软底绣鞋此时已经整齐地摆在踏脚凳旁,锦被严实地盖住她的下半身。

紫嫣的上半身倚在堆起的绣枕上,双手轻捂着小腹,脸色略显苍白——似乎是身体不适的模样。

可那双凤眸却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李当归的侧脸。

那眼神太过专注,仿佛在欣赏什么稀世珍宝。

烛光在她眼中流转,映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。

而李当归浑然不觉,只是望着窗外的夜色出神。

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,却照不见他此刻的神情。

宁芙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。

此时——她盯着紫嫣,紫嫣望着李当归,李当归却看向远方。

某种冰冷的情绪在心底蔓延。

宁芙突然想起白日里少年信誓旦旦的模样——

那片花海中,少年认真的模样犹在眼前。

他说过的每一句情话,在老槐树下那个小心翼翼的轻吻,还有他拥抱时微微发抖的手臂——那一刻,宁芙真的以为,他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。

可如今,这一切都化作了最尖锐的讽刺。

不过短短一日,他便出现在了紫嫣的闺房。

宁芙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
他不是说要去找白泽吗?

为何此刻会在紫嫣的房间里?

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?

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:他是不是也像对待自己一样,对紫嫣说着那些动人的情话?是不是也像强吻自己那样,强吻了紫嫣?

宁芙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。

她实在想不明白,李当归为何会深夜出现在紫嫣的闺房。

况且,哪个正经女子会随便让男子进入自己的房间?

除非...除非紫嫣也早就对他动了心。

可他们明明才相识不久啊!

看着光幕中李当归为紫嫣端茶送水的模样,宁芙的心像是被千万根细针扎着。

从心底里,她不愿相信李当归会变心。

可眼前的事实又该如何解释?

不论有什么理由,他深夜与另一个女子独处一室,这本身就是对她的伤害。

若不是机缘巧合下峨眉施展神力,她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一幕。

那么以后呢?

他会不会继续这样欺骗自己?

宁芙已经不敢确定了。

失望如同潮水般涌来,淹没了她所有的期待。

那个说会一辈子喜欢她的少年,如今看来竟是如此陌生。

她甚至开始怀疑,他对自己说过的话,究竟有几分真心?

或许...是时候重新审视这段感情了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风雨楼,紫嫣阁。

李当归望着窗外的夜色出神,月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晕。

他心中正在思念着宁芙。

也不知道她现在睡了没。

少年心里想着。

紫嫣静静地注视着他,小腹的疼痛早已缓解,其实早就不需要李当归照顾了,可她却始终没有开口让他离开。

几天前云想容的话突然浮现在耳边:\"有机会不妨多了解下那个叫李当归的少年。\"

彼时她只觉得荒谬,她怎么会花费时间去和一个陌生人交好?

后来在演武大会上,看着他在台上有些潇洒的模样,也不过觉得比寻常武者强些罢了。

直到昨夜陪他寻剑,穿行在白虎城的大街小巷,才发现这个少年笑起来时,眼底有星光般的真诚。

紫嫣无意识地绞紧了被角。

今晚她透过窗户一眼就认出了他身影,心头竟然涌起一阵莫名的雀跃;

将他带入自己闺房时,指尖不自觉地发烫;

还有方才那句脱口而出的话...

一切都来得太突然。

最要命的其实是昨夜——当城中动乱时,这个少年一把将她抱上马背,然后带着她策马狂奔。

那时他的手臂坚实有力,胸膛贴着她的后背,马蹄声与她的心跳声混在一起,震耳欲聋。

紫嫣的心从未跳的那么快过。

连她都没有意识到,或许就是从那一刻起,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。

紫嫣的目光描摹着李当归的侧脸线条,忽然意识到:风雨楼里的生活,原来一直寂寞得可怕。

而这个少年不过陪伴半日,就让她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。

她似乎终于明白了云想容之前说过的话。

锦被下的手指悄悄蜷缩起来。

她该拿这份突如其来的悸动怎么办?

紫嫣望着少年的发呆的样子,突然开了口,问出一个问题,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夜色:\"李当归,你...是不是在想宁芙?\"

李当归正望着窗外出神,听到紫嫣忽然开口,顿时一怔,他有些茫然地转过头,似乎没有听清:\"你说什么?\"

见紫嫣没有回话,他便快步走回床前,轻声问道:\"你好些了么?\"

紫嫣咬了咬下唇,锦被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衣料,犹豫片刻还是开口:\"嗯,好些了。\"

她垂下眼帘,对着少年莞尔一笑:\"谢谢你。\"

李当归则露出那个标志性的灿烂笑容:\"这算什么,不用客气。\"

他挠了挠头:\"哎,对了,你刚才问我什么?\"

\"没...没什么。\"

紫嫣别过脸去,金步摇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。

李当归点点头:\"嗯,看样子,你应该暂时是没事了,再坚持几个时辰,等天一亮,我就找云前辈来照顾你,你就先好好休息吧,我不打扰你了。\"

说着,少年转身就朝门口走去,靴子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。

一步、两步...

紫嫣数着他的脚步声,心跳随着距离的拉远而逐渐加速。

这次她却始终没有开口阻拦。

就在她以为少年真的要离开时,脚步声突然停了。

紫嫣猛地抬头,凤眸中闪过一丝希冀,等待着少年的回头。

月光从窗棂间漏进来,将李当归挺拔的身影镀上一层银边。

他竟然真的缓缓转身,回过头来望向紫嫣,目光澄澈如初。

难道,他其实也不愿意离开自己么?

紫嫣心里一喜,心跳加速,等待着李当归接下来的话。

然而,少年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,像一柄钝刀,缓慢而坚定地刺入紫嫣心口。

他缓缓开口:

\"是,我方才确实是在想她。\"

......

世间伤人最深的,往往不是刀剑锋芒,而是那些看似温柔的实话。

情之一字,最怕说破。

说破了,便是将一颗真心生生剖开,任其在月光下赤裸裸地晾着。

少年并不知,有些话出口便如覆水难收,纵使字字真心,落在听者耳中,却比最毒的暗器还要伤人三分。

紫嫣一字一句的听着李当归说完,愣在原地,表情定格当场。

只听那少年温柔的嗓音再次传来。

\"紫嫣姑娘,\"李当归站在门口,脸上挂着刻意的笑容,\"你快休息吧。\"

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,\"我就在对面的房间,有事喊一声就行。\"

他刻意避开紫嫣那双渐渐暗淡的凤眸,假装没看见她瞬间苍白的脸色。

说完这句话,他几乎是逃也似地迈出房门,木门在身后发出\"咔哒\"一声轻响。

房间里,紫嫣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。

月光透过窗户,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
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,连呼吸都变得轻不可闻。

金步摇的流苏垂在肩头,随着她微微发抖的身子轻轻晃动。

她忽然想起云想容曾说过一句话:\"情之为物,最是伤人,被心上人拒绝时,那痛楚比剑伤还要难熬。\"

那时紫嫣觉得这种感觉,她这辈子都不会尝到。

然而,此刻她终于真正明白,原来心碎不是一瞬间的事,而是一点一点地,从指尖凉到心头,连呼吸都带着细密的疼。

走廊上,李当归长舒一口气,后背抵在冰凉的墙壁上。

他当然听清了紫嫣的问题,只是...

少年苦笑着摇摇头。

与其含糊其辞,不如干脆说清楚,免得日后徒增误会。

他可不想让宁芙生气。

李当归又回头看了眼那扇雕花木门,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
\"唉...\"少年轻声呢喃,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,\"紫嫣,对不住了。\"

夜风从廊外吹来,带着三更天的凉意。

少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,终于迈步向对面的房间走去。

靴子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谁的心上。

可就在他伸手推开对面房门的瞬间——

他的瞳孔骤然收缩,搭在门框上的手指猛地收紧,整个人都直接愣在原地,完全没有想到门后竟然是这一幕。

一股熟悉的冷香扑面而来。

月光从身后照进来,清晰地勾勒出一个挺拔如剑的身影。

宁芙就站在房间中央,那双李当归怎么看都看不腻的英气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。

李当归困惑地眨了眨眼睛,心里顿时泛起无数个疑问:

怎么回事?!
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!

自己在做梦?!

她怎么会在这里?!

不应该啊?!

李当归连呼吸都停滞了。

他试探性地往前迈了半步,不可置信的轻声叫道:“宁...宁将军?你怎么——”

声音戛然而止——

少年只觉得眼前突然一花。

下一刻,一片温软的唇瓣毫无征兆地压了上来,带着一股茉莉花的清香。

李当归的大脑瞬间空白,搭在门上的手不自觉地滑落,另一只手却本能地环住了宁芙的腰。

她的腰肢还是那么纤细,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紧绷的线条。

李当归彻底懵了。

宁芙的双手突然环上他的后颈,用力一拽。

李当归被带得踉跄半步,下意识反手一带——

\"咔\"。

房门缓缓合上,最后一丝月光被隔绝在外。

走廊重归寂静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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