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桢半搂着浮云燕安慰了大半夜,但浮云燕始终支支吾吾的,半天也没能说出到底是谁那么憋着坏,专门盯着雄鸟的羽毛削,顾桢也只好歇了去讨公道的心思,在暖黄烛火中,依偎着还有一半毛绒绒的浮云燕睡着了。
顾桢被窗外传进来的嘈杂叫喊声吵醒了,披衣起身往外头一看,却只是坠兔收光,远鸡戒晓1之时,离巳时还有两三个时辰,而下头山林间火光烁烁,停在半空中的灵舟也都逐渐亮起了灯火。
“顾师兄,真君叫都起来,在前头习剑场集合,不知道出了什么事。”
一个弟子急匆匆地拍响了顾桢的门,得了顾桢的回应后就立刻去拍下一扇门了。
凌云道宗原本安静的灵舟上也逐渐喧闹起来,顾桢将还在打着小呼噜的浮云燕往袖子里头一揣,取了剑佩在腰间,极快地收拾好自己,就推门出去了。
方徐黎也刚好在这时开了门,他脸上有着些许苍白之色,似乎是正在修炼却被中途打断了。
顾桢小声问道:“师兄可还好?要吃颗丹药缓缓吗?”
方徐黎这次倒没有推拒,知道顾桢的丹药好,便接了一颗过来直接咽进了喉咙里,随着药力的发散,他的面色也变得红润康健了。
二人并肩,迈了大步往前走去,而底下山林间的呼喊声已经间或夹杂了尖叫了。
不消多时,凌云道宗的弟子们就在习剑场到齐了,只见上首立着的并非是稚阳真君,而是玉峤真君。
玉峤真君眉心紧皱,三道竖痕凝成了沟壑,延平剑已然出鞘,在月色下寒光闪闪,几乎刺伤了顾桢的眼睛,而他平时一尘不染的衣袍上却带了一泼暗红血痕。
“有魔修夺舍了修士身躯,混入了会场,此时正在下方散修和中小型门派间大肆杀戮,他们应对不得,你等当去。”
众弟子凛神肃目,齐齐应是,手已经握在了腰间或后背的剑柄上,只等玉峤真君下令。
玉峤真君忽然从鼻腔内呼出一道长长的浊气,结实的胸口缓缓下沉。
“作乱魔修皆为元婴,或有化神,万万小心,还有魔修真君藏于幕后,若有发现立刻来报,不得擅自前往。”
“好了,其他的无需我再说,去吧。”
说罢,玉峤真君的身影先行消失在众弟子面前,应当是去搜查那魔修真君的踪迹了。
余下的弟子们也或是御剑,或是使出身法,跃下了凌云道宗的灵舟,三五成群,直直落入火光最盛,叫喊最急的几处。
顾桢与方徐黎并肩御剑,燕渥春和张青池则一同去了另一处。
“师兄!是我啊!师兄你醒醒”
一个穿着弟子服的金丹期小修士哭叫着,而他对面和他穿着相同的一个男子身上魔气蒸腾,一柄灵剑沾满了血迹,一步一步地朝金丹修士逼近,只是挥剑的手法杂乱无章,倒像是卧床了几十年刚刚才重新苏醒的人,对自己的身体很不熟悉的模样。
是以虽然这魔修的境界比那小修士高不少,一时之间也没法立刻杀了他。
那小修士还抱着一丝希望,想要唤醒平日里温润和善的师兄的神智来,顾桢和方徐黎却明白,魔修能使出这般半夺舍半控制之法,早就残忍地碾碎了对方的神魂,就算是将魔修的神识驱逐出去,留下的也不过是一具空壳,内里的灵魂早就散于天地间或被炼化了。
顾桢和方徐黎连对视都不需要,双双冲了过去,顾桢左手单手揽住颤抖的小修士,右手挥剑挡住了魔修的攻击,然后速速后撤拉开安全距离。
方徐黎则是闪至魔修身后,获麟剑金光曜曜,如同浇灭一团烈火般将那些魔气消弭,随后直直刺入气海丹田和灵台处,彻底断绝了这具傀儡的生息,让背后的魔修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控制其作乱。
那小修士在顾桢怀里颤颤,两行清泪冲散了脸上的恐惧,只愣愣地看着师兄的身体倒下,在灰尘泥土间再也不会动弹。
“抱歉,但是他早已经去了,请节哀。”
顾桢柔声在小修士耳边安慰道,一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心。
那小修士深吸一口气,抹了脸上的泪痕,冲过去将尸身收了起来,吸着鼻子对两人道了谢。
方徐黎甩去剑上血滴,神识一霎外放,搜寻着魔气浓烈的地方。
顾桢自知神识并不如方徐黎的广阔精准,便将空间全数让了出去,留方徐黎专心探查。
“走,这边!”
方徐黎很快锁定了一处,御剑便朝所指的那方去,顾桢也紧随其后,二人一前一后,化作一金一乌两道流光,片刻便至。
那是一处散修营地,搭起来的整齐帐篷已经被烧毁了半数,剩下的也是倒在血泊和泥浆里头,粘腻恶臭,篝火被踢散,引燃了周边的一些干燥草木。
顾桢先是放出一道冰寒灵力,将即将蔓延的火星尽数扑灭,这才开始寻找魔修的身影。
在来时,顾桢和方徐黎清楚地听见了女修的尖叫哭喊,男修的愤怒嘶吼,可踩在地上后,此处却安静地只剩林间草叶被风吹过的窣窣响动,并无一人。
地上那般多的鲜血,连泥土都浸透了,二人却连一具尸体都没有看见。
“师兄能感知到吗?”
顾桢横剑于身前,一双黑色眼睛在从枝叶间漏下的月光中透亮,带了一丝凛冽的银光。
方徐黎微微摇头,嘴唇几乎看不见蠕动,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了顾桢的脑海:“没有活人,但是魔气和尸气很浓,他们没有离开。”
那就是想埋伏他们二人了,既然尸气极浓,那这处营地中惨死的修士应当被炼化了尸体,成为了魔修手中的武器。
而通过观察营帐数量和篝火大小分布,此处营地并不小,零零总总怕是有快百人。
若是百人的尸体都被炼化了,那顾桢和方徐黎当真是要面临一场恶战了。
突然,从后方的密林间传出一声古怪难听的箫声,像是用漏风的残箫吹奏一般。
随着箫声响起,奏出一首残破乐声,四周的树林便响动晃荡起来,穿着各式衣袍,还满身满脸未干血迹的尸体灵活地扑了出来,将二人围在了中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