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未完剧团”挂牌当天，天正下着小雨。
剧场外是一座老旧的社区图书馆改建楼，门口连招牌都没来得及挂上。唯一显眼的，是玻璃窗内贴着的几张A4纸，上面潦草写着一行字：“今晚试演，欢迎入场。拒绝剧本，欢迎情绪。”
观众稀稀拉拉，有带着伞路过的学生，也有从社群里看到消息赶来的青年，还有两位六十多岁的阿姨，抱着好奇心走了进来。
“演什么？”她们在门口看了眼内部结构，发现那根本不是个正经舞台。
“演你想听的。”沈归站在入口，一身简单的灰色t恤，笑得松弛。
阿姨愣了一下，“听我想听的？那你知道我想听什么吗？”
“你说，我们演。”陆焱从后台推门而出，一边裹着话筒线，一边顺手塞给她一张写着“欢迎提问”的便签。
排练厅被他们改造成了环形开放场地，没有固定舞台，没有舞台灯，没有布景。四周仅放着几排座椅，观众和表演者几乎在同一水平线上。
首演只有一个规则：写下一句话，任何一句，然后他们就用那句话演下去。
第一个写的是个十六七岁的高中男孩，他略带羞怯地递上便签，字迹歪歪扭扭：
“我不想再考第四次了。”
全场安静了一瞬。
沈归看着纸条，没开口，只是走到场地中央，坐下。
陆焱站在他对面，眉头一挑：“你说，你这次考不好要不要干脆转行？”
“转行？”沈归低头，像在翻书，“那我转去送外卖吧，一单六块，骑得快还能冲榜。”
观众一愣，有人低声笑出声。
“冲榜了又怎样？”陆焱坐下，“你爸还是会说你丢人，你妈还是说你哥哥高考比你强。”
“对啊。”沈归无奈，“那我是不是得一辈子扮演那个‘落榜的弟弟’？”
这段简短的即兴，对坐的两人不断打出话题、沉默、又笑出来，最终引发了整个场地里一串掌声。
那男孩悄悄擦了下眼角。
“你们……怎么知道我的感觉？”他问。
“我们不知道。”沈归诚实地答，“我们只是说了一种可能。如果你愿意上台，我们换个位置，你说我们听。”
男孩犹豫了一下，最终没走上台。但第二个走上来的，是门口那位阿姨。
“我年轻的时候也考过四次。”她清了清嗓子，站在场地中央，“不是高考，是会计证。每次考不过，我就被我老公骂，说我浪费钱。”
沈归坐回观众席，和其他人一起听着。
“后来第五次考过了。”阿姨顿了顿，抬头看向大家，“我没告诉他。我拿着那证，换了工作，攒了五年，买了现在的房。”
全场沉默片刻，随即响起长时间的掌声。
陆焱在后台写了一张纸，悄悄递给沈归——
“共感，本不该只在虚构中发生。”
那一晚，不止一个人讲了故事。
有女孩讲了自己逃婚当天把婚纱烧了的经历，有中年男人讲自己二十年未曾开口的辞职梦，也有个沉默的老人，在演出结束后留下一张纸条：
“我曾是演员，退休三十年了。谢谢你们让我再次登台。”
沈归看着这些留言时，突然意识到：“我们根本没排练。”
“但我们每个人都准备了几十年。”陆焱低声说，“我们准备好了说自己。”
演出结束时，外面雨停了。
有人在场馆门口写下一行字：
“真实，才是最难演的剧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