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了林金二家,汉堂一把揪住文胜:“你二哥都病成啥样了,你还有心思在这玩牌?你给我起来,起来。”
“爹。”见爹来了,文胜这才从赌桌上,回过神来:“我二哥咋了?我刚才听小双说,发烧了,不就发个烧吗?能有多大的事?”
“你现在,赶紧给我滚出来。”汉堂拉起文胜:“你看看你,你也是当爹的人了,你还有个爹样吗?”
见自己的爹,劈头盖脸的训自己,文胜的脸上也挂不住,对着旁边,一个看打牌的人道:“我先出去会,你先替我打两局,我一会就回来,到时候再让给我啊。”说完,便起身,跟着汉堂走出了门外,嘴上还抱怨,当着那么多人,也不给自己点面子,冲着自己嚷嚷什么。
汉堂却瞪着眼睛,依旧教训不止:“还给你面子?你还知道面子?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,少玩牌,少玩牌,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?你现在都俩孩子了,你得给孩子做个榜样吧?国邦在你手里,我看,学不到半点的好。”
“爹,你这话说的,国邦怎么就不学好呢?”文胜辩解:“你这十里八村的,到处打听打听,谁敢招惹咱国邦?谁不怕国邦?你别看国邦还是个孩子。但这孩子,以后绝对给咱老刘家长脸。”
“一天天的,就知道吹气冒泡,打打杀杀,我,我怎么生了,你这么个儿子呢?”汉堂又气又急,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几声。如今,儿子大了,成家立业,娶妻生子,他管不了了,尤其是自己也老了,没了年轻时的那股子冲劲,身体也仿佛油枯灯灭,能活多少日子,他心里也没了底,不想临走前,再跟儿子置气,也没了那个心气和力气,再跟文胜计较。
见爹被自己气的咳嗽,文胜心里略有自责,便不再跟爹狡辩,只是闷头不语,悻悻地跟着爹,朝着二哥家走去。
进了门,汉堂见文信腿上的伤口,已经处理完毕。大夫给开了药方,拿着药单子道:“就按照这个方子,去抓药吧。去丁村的那个中医药铺,这上面的药,他那都有,内服的,外用的,吃几天药,炎症就能消了,你们接着给他擦身体,先物理降温,把烧先退了。”
“谢谢啊,谢谢。”汉堂说着,接过药单子。
“我先走了啊,还有几户人家,等着我去看病呢。”大夫挎起医药箱:“赶紧去抓药吧,对了,以后啊,换药得勤着点,伤口别再感染了。”
将大夫送出门后,汉堂将药单子,递给了文胜:“老四,你去抓药。”
“这大热的天,我怎么去啊?等会吧,等天晚了,凉快点,我再去。”文胜说着:“我看这二哥,也没啥大事啊。爹,我先走了,他们还在等着我呢。”文胜说完,便跑了出去。
“老四,老四。”汉堂叫喊了几声,文胜却早已没了身影,汉堂又忍不住的破口大骂:“这个王八蛋,真不是个东西。”说完,又气得咳嗽起来。
“爹,我去吧。”文利将湿毛巾扔进盆里,气呼呼的道:“四弟,你就甭指望这他,能干点什么事。倒是吹牛,打牌,投机倒把,他样样在行。”
“爹,要不我去吧。”一旁不说话的春兰,这才站了起来。爹终归是个老人,孝顺老人,这是春兰从小受到的教育。
“爷爷,我去,我去给爹抓药。”小双拉了拉汉堂的衣角。
“行了,都在家好好待着吧,这大热的天,别再把你们累出个好歹来。”汉堂对着众人道,又看了看文利,像是发出命令一般:“老三,你接着给你二哥擦身体,这离不了人,你好好盯着,我去抓药。”
“爹,不行,你怎么去?外面天太热了。”文利焦急不安。
“你别管了,照顾好你二哥。”汉堂说完,大步迈出了屋门。
顶着炎炎烈日,汉堂沿着村北的土路,朝着丁村乡走去,怎么去?他老了,自行车那个东西,他也不会骑,赶着牛车去,老牛破车,走的太慢。汉堂加快了脚步,走,他也要走到丁村乡。
从大梨园村到丁村乡,虽然不远,只有四五里地,但往返一个来回,也得小十里地。
纵使路途遥远,纵使头顶烈日,汉堂也依旧义无反顾,他时不时的擦擦额头的汗,时不时的停下来歇息一番,脑海里,想着躺在炕上的儿子,还等着他的药呢,他得赶紧去,赶紧回,赶紧把药送到儿子的嘴里。
想着刚才看到文信的伤口,汉堂就忍不住的心疼。他这一生,亏欠这个儿子太多,文信出生后,才八天的时间,亲娘就死了。在文信小时候,他这个当爹的,那时候脾气暴躁,时不时的打骂儿子,而后,又狠着心,把儿子过继给了别人。他这个当爹的,没有对儿子尽到半分的责任。
如今,只能将抓药的事情,大包大揽下来,来弥补自己内心的亏欠。
药店里的伙计,按方抓药后,小心的包好,交到了汉堂的手中。抓药的伙计,见汉堂热的满头大汗,得知汉堂是从大梨园村,走到这来的,便关心的道:“叔,坐下来歇会吧,喝碗水再走。”
“不喝了,家里的儿子,还等着用药呢。”汉堂来不及歇息,拎着药出了药店,继续马不停蹄的往家赶,纵使自己累的气喘吁吁,甚至差点昏过去,但也依旧坚持着赶路。此时的信念,只有一个,就是把药早点带回家。
人有时候的信念,可以战胜身体的疲惫,支撑体能的极限。但极限过后,或许会天崩地裂。
此时的老四文胜,正坐在舒服的牌局桌前,杀的昏天黑地。他一边握着烟卷,时不时的吸口烟,看着自己的一把好牌,得意的吐出烟雾。又时不时的,喝一口茶缸子里的凉茶水,这简直是一个透心凉,嘴里乐呵呵的道:“哈哈,我又赢啦,给钱给钱,都给老子钱。”
屋内屋外,心内心外,判若两个世界。
汉堂抬起头,擦了擦额头上的汗,眼前,终于看到大梨园的村头,他又继续咬了咬牙,一鼓作气的,往文信家赶去。
好在文利,一直用湿毛巾,给文信擦拭身体降温,文信的烧,也退了一些。起码身体上,不再那么烫了。整个人也从半睡半昏中,清醒了一些。
“老三,赶紧煎药。”汉堂火急火燎的进了屋,连忙将药递给了文利,自己则扶着墙边,坐在炕沿上歇息。
“爹,你没事吧,看把你的累的。”文利说着,接过药,又走到水缸面前,赶紧舀了一瓢凉水,递给爹。
“没事,没事。”汉堂说着,接过水,咕咚咕咚,将一瓢的水,全部喝完,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:“哎呀,好多了,好多了。”他依旧倚在靠炕沿的墙边,感觉自己,刚从鬼门关回来一样。
“爹,那我去煎药,你在这看着二哥点。”文利道。
“嗯,去吧。”汉堂觉得自己,快要瘫倒了,但依旧强装镇定,再歇会,他得回去了,不能让老三和老二,看出自己的累倦,免得俩儿子,为自己担心。汉堂望了望一旁,若无其事的春兰,这个儿媳妇,除了生孩子,其他的事情,汉堂从未指望过。
倒是文信,望着满头大汗的爹:“爹,你为儿,受苦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