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血祭符阵
残雪压着将军府的琉璃瓦,在暮色里泛着冷光。我踩着满地碎玉般的冰棱回府时,正看见父亲在中庭鞭打一匹白马。马腹上烙着北朔狼头印,血水混着雪水在青砖上蜿蜒成河,像极了柳氏死时吐出的黑血。
“爹。”我站在抄手游廊下,声音被风吹得破碎。
父亲扬起的鞭子骤然停在半空。他转过身,玄色蟒袍上沾着血点,鬓角竟已全白。“你还知道回来?”他声音沙哑,鞭子“啪”地甩在我脚边,溅起的冰碴子划破我手背,“柳氏通敌的密信,是你交给丞相的?”
我盯着他腰间玉带——那是柳氏送的,上面嵌着北朔特有的墨晶石。“不然等着爹把我也做成‘人彘’?”我故意扯开衣领,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烫伤,“当年娘是不是也这样求过你?”
父亲瞳孔骤缩,扬手要打,却在看见我掌心的玄鸟玉佩时猛地顿住。玉佩在暮色中发出微光,映出他袖口若隐若现的刺青——和柳氏耳后的图腾一模一样,只是多了道愈合的刀疤。
“你娘的死……”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血沫溅在雪白的狐裘上,“是我对不起她……”
“现在说对不起,不觉得晚了吗?”我冷笑,趁机将藏在袖中的“探魂散”吹向他——那是用柳氏梳妆台的香灰混着墓土做的,能让人在混乱中吐露真言。
父亲眼神瞬间涣散,喃喃道:“柳氏用‘控魂散’要挟我……你娘发现她是暗月右使,想毁掉狼头令牌……我不得已……”
“不得已就把她交给柳氏做成了人彘?”我步步紧逼,指尖触到他腰间的匕首——刀柄刻着母亲的闺名“晚晴”。
就在这时,正厅的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萧玦站在门廊下,他换上了大靖的朝服,玉带蟒袍衬得人如松似竹,唯有袖口露出的绷带暗示着北朔军营的伤。“将军,御史台的人还在偏厅等着。”他声音平静,眼神却在触及我掌心玉佩时泛起微澜。
父亲猛地回过神,一把推开我:“滚回你的汀兰苑去!没有我的命令,不准出来!”
我踉跄着后退,趁机将匕首藏进袖中。萧玦上前扶住我,指尖在我手腕内侧轻轻一划——那是母亲当年教我的暗语,意思是“跟我来”。
暮色更深了。我踩着结冰的石板路回汀兰苑,却在路过祠堂时听见里面传来诵经声。门缝里透出诡异的绿光,我凑过去一看,只见父亲跪在蒲团上,面前摆着柳氏的灵位,灵位前的香炉里插着三根人指骨,正冒着绿油油的烟。
“血祭符阵……”我倒吸一口凉气。生母遗物里记载过,这是北朔巫祝最阴毒的巫术,要用至亲的指骨做引,才能召唤暗月宿主。
就在这时,身后传来脚步声。萧玦递来一件狐裘:“夜里冷。”他看着祠堂的方向,眉头微蹙,“将军最近时常这样。”
“用柳氏的指骨招魂?”我故意试探,观察他的反应。
萧玦眼神一冷:“柳氏的尸体不是被你烧了吗?”
我心中一凛。那天在北朔荒野,我确实烧了柳氏的尸体,可父亲灵位前的指骨……难道柳氏还有替身?
“去偏厅看看?”萧玦岔开话题,引我走向西跨院。偏厅里灯火通明,御史中丞正拿着账本核对,看见我时,眼中闪过一丝惊讶:“苏姑娘竟已回府了?”
账本摊开在桌上,上面记着将军府近三年的采买记录,其中“西域香料”一项格外频繁,数量足够熏死整座京城的人。我随手翻到最后一页,发现页脚用朱砂画着个极小的狼头——和北朔密信上的印记一模一样。
“将军府买这么多香料做什么?”我状似随意地问。
中丞还没开口,父亲突然闯进来,一把抢过账本:“放肆!这是你该看的吗?”他指尖用力,竟将纸页捏出了褶皱。
萧玦不动声色地挡在我身前:“将军,御史台例行核查,也是为了……”
“住口!”父亲怒吼,袖口的刺青在灯火下若隐若现,“萧玦,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!”
空气瞬间凝固。我看着父亲和萧玦之间无声的对峙,突然想起生母日记里的一句话:“暗月宿主,需以血亲祭阵方能觉醒。”
难道父亲想让萧玦觉醒,用我的血?
“我累了,先回去了。”我借口离开,却在回汀兰苑的路上绕到了祠堂后墙。墙根下果然有个狗洞,洞里塞着半块带血的人皮面具——正是柳氏常用的那种。
面具下压着一张纸条,用北朔文写着:“血祭之夜,取心为引。”
我攥紧纸条,指甲几乎嵌进肉里。血祭之夜,应该就是三天后的月圆之夜。取心为引……他们要取谁的心?
回到汀兰苑,我立刻翻出生母的梳妆匣。暗格里除了半块玉佩,还有个蜡封的小瓶,里面装着黑色粉末——“破魂散”,能暂时压制暗月蛊虫。
就在这时,窗外传来极轻微的衣袂声。我吹灭烛火,躲在屏风后,只见一个黑影潜入房中,直奔梳妆匣而去。我甩出毒针,却被他轻松躲过。黑影摘下面罩,竟是张诚。
“姑娘,快走!”他脸色煞白,“将军要拿你祭阵,萧将军让我来送你出城!”
“萧玦让你来的?”我冷笑,把玩着手中的破魂散,“他不是暗月宿主吗?怎么,舍不得我这颗心?”
张诚急得跺脚:“萧将军是您母亲的师弟,当年为了卧底北朔才中了暗月蛊!他让我告诉您,血祭符阵的真正目的,是唤醒暗月始祖,血洗大靖!”
我浑身一震。圣母日记里确实提到过暗月始祖,说他是北朔用万千生灵祭出来的怪物,一旦觉醒,天下将生灵涂炭。
“那我爹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
“他被柳氏下了‘蚀心蛊’,”张诚从怀里掏出个瓷瓶,里面装着半条血色虫子,“这是我从将军药渣里找到的,只有用至亲的心头血才能解。”
原来如此。父亲不是帮凶,是被胁迫的棋子。而柳氏,从一开始就布下了这个惊天阴谋。
“萧玦呢?”我收起破魂散,抓起梳妆匣。
“他在祠堂拖延时间,让我带您去丞相府。”张诚说着,突然捂住胸口,咳出一口黑血,“我中了‘追魂香’,撑不了多久……”
“走!”我扶着他冲出汀兰苑,却在花园假山后遇见了父亲。他手持长剑,眼中布满血丝,显然已被蛊虫控制。
“孽女,休想走!”他挥剑砍来,招式狠辣,竟全是杀招。
我一边躲闪,一边将破魂散洒向他。父亲猛地顿住,眼中闪过一丝清明:“倾颜,快走……别管我……”
就在这时,祠堂方向传来巨响,绿光冲天。萧玦的声音穿透夜色:“倾颜,启动玄鸟玉佩!”
我恍然大悟,摸出怀中的玉佩。玉佩在绿光中发出强烈的白光,竟与祠堂的符阵产生了共鸣。地面开始震动,无数符文从地下涌出,组成一个巨大的八卦阵。
“不!”父亲惨叫着,身上的蛊虫破体而出,钻进符阵中心。萧玦从烟尘中冲出,他手臂上的咒印已经蔓延到脖颈,显然动用了暗月力量。
“把破魂散给我!”他哑声喊道。
我将粉末撒向他手臂,咒印果然消退了些。但符阵中心的绿光越来越强,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升起,正是暗月始祖的虚影。
“用玄鸟玉佩封印他!”萧玦将我推向符阵中心,自己却转身迎向黑影,“我来护法!”
我看着他决绝的背影,又看看手中的玉佩。圣母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:“倾颜,记住,光永远能战胜黑暗。”
深吸一口气,我将玉佩嵌入符阵眼。白光瞬间爆发,与绿光激烈碰撞。黑影发出凄厉的惨叫,开始逐渐消散。父亲身上的蛊虫也随之化为飞灰,他瘫倒在地,老泪纵横:“晚晴……我对不起你……”
符阵消失的刹那,萧玦猛地咳出一大口血,手臂上的咒印再次浮现,只是这次,竟隐隐有消退的迹象。
“成功了……”他虚弱地笑了笑,眼神却突然变得锐利,“小心!”
我猛地回头,只见柳氏的“尸体”不知何时站在身后,手中握着一把淬毒的匕首,正刺向我的心口。
“你以为我真的死了?”她狞笑着,脸上的烫伤在绿光中格外狰狞,“暗月始祖不死,我就不死!”
原来她才是真正的暗月始祖宿主,之前的死都是障眼法。
千钧一发之际,萧玦扑过来挡在我身前,匕首深深刺入他后背。与此同时,我将手中的破魂散全部撒向柳氏,又掏出从北朔军营顺来的狼头令牌,狠狠砸在她额头上。
“不——!”柳氏惨叫着化为飞灰,空中只留下她怨毒的诅咒,“暗月……不会放过你们……”
风停了,雪也住了。我扶着萧玦,看着他后背的鲜血染红了我的衣襟。父亲跪在地上,不停地抽打自己的耳光。
“为什么……”我看着萧玦,声音颤抖。
他咳着血,艰难地笑了笑:“师姐说过,要护你周全……”说完,便晕了过去。
我抱着他,看着东方渐白的天空,心中百感交集。大靖保住了,父亲的蛊虫解了,柳氏也死了。可为什么,我却觉得这一切,才刚刚开始?
暗月的诅咒还在,萧玦体内的蛊虫未除,还有那些隐藏在朝堂深处的暗月余党……
我握紧手中的玄鸟玉佩,玉佩上似乎还残留着母亲的温度。
萧玦,父亲,还有所有死去的人……
你们的仇,我会报。
暗月的账,我会一笔一笔,慢慢算。
抬起头,我望向京城的方向,眼神坚定如铁。
这场血与火的游戏,我才刚刚拿到出牌权。
下一站,御史台。
我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,看看我这个从地狱爬回来的庶女,如何搅动这京城的风云。
雪后的阳光有些刺眼,但我知道,真正的黑暗,还在阴影里潜伏。
而我,将是刺破黑暗的那把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