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正用涂着暗红色蔻丹的、纤长优美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剥着一个水煮蛋,动作慵懒而赏心悦目。
当她抬起眼,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食堂,掠过张煜这一桌,尤其是看到张煜投向陈琛的关切目光时,狭长冰冷的丹凤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、类似于嘲讽又似有不悦的光芒,饱满的红唇微微撇了撇。
随即,她的目光又落在刚刚走进食堂的、某个方向,眼神中多了几分玩味和深意,仿佛在浓雾中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猎物。
张煜顺着她目光的余光瞥去,心头微微一凛。
在食堂最不起眼的入口处,安静如同雾气凝结而成的幽灵,悄无声息地出现。她依旧穿着那件臃肿的藏蓝色棉大衣,帽子拉得很低,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。
但她走路的姿态,在今天看来,似乎格外…沉稳?每一步都像是精确测量过,悄无声息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力度。
她径直走到取餐窗口,买了最简单的早餐,然后在一个完全背离人群的、阴影最浓的角落坐下。
她摘下帽子,露出清冷苍白的脸庞和利落的黑色短发,低头开始吃饭。
整个过程没有看任何人,但她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、高度警戒的气场,仿佛在身体周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,将喧嚣和窥视都隔绝在外。
张煜能清晰地看到,她握着筷子的、指节分明的手,稳定得不可思议,与陈琛的颤抖形成鲜明对比。
偶尔,她会极其迅速地抬眼扫视一下四周,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眸在昏黄灯光下如同猎豹的双瞳,锐利而警惕,尤其是在目光扫过张煜和黄莺的方向时,会有几乎无法察觉的零点几秒的延迟,仿佛在进行某种评估。
就在这时,一阵略显夸张的咳嗽声响起。
张柠老师也来到了食堂。她裹着一件厚厚的白色羽绒服,围着厚厚的羊毛围巾,只露出一双温润却带着深深疲惫和担忧的琥珀色眼眸。
她的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透明,眼下乌青浓重,走起路来脚步有些虚浮,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。
她显然听说了昨晚的事情,目光急切地在食堂中搜寻,当看到完好无损但惊魂未定的陈琛时,明显松了口气,但随即又看到张煜,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担忧和后怕。
她柔弱的身躯在这压抑的雾气中,显得更加单薄无力,仿佛随时会被这沉重的氛围压垮。
她买了一份粥,却没有立刻吃,只是捧着取暖,纤细的手指冻得通红,脆弱得让人只想将她拥入怀中好好保护。
而蓝山老师,则根本没有出现在食堂。
她或许早已在实训车间,那里机器的轰鸣和钢铁的冰冷,远比这令人窒息的迷雾和复杂的人际关系更让她自在。
上午的课程在浓雾的包围下进行。
教室里的灯光无法完全驱散阴霾,学生们都有些心不在焉,老师们也讲得无精打采。
张煜努力集中精神,但总能感觉到来自不同方向的、无形的视线。
前排,陈琛似乎努力想听讲,但明显无法集中注意力,眼神时常发直,身体会无意识地微微颤抖,每当教室门开关或有稍大的声响,她都会像受惊的小鸟一样猛地一颤,琥珀色的眼眸里瞬间充满恐惧,那副柔弱无助的样子,让张煜几乎无法安心听课。她偶尔会偷偷回头飞快地瞥一眼张煜,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寻求安全的渴望,像迷路的孩子寻找灯塔。
斜后方,黄莺的目光则更加大胆和具有侵略性。
她不再掩饰对张煜的兴趣,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如同黏在了他宽阔的后背上,沿着他背肌的轮廓缓缓游走,眼神中充满了玩味、审视和一种猫捉老鼠般的耐心。
她的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,仿佛在计算着出击的时机。
当她的目光与偶尔回头的张煜相遇时,她会毫不回避地迎上去,红唇勾起一个极淡的、充满诱惑和挑战的弧度,甚至极其轻微地、用舌尖舔过自己丰润的下唇,做出一个赤裸裸的暗示性动作,饱满的胸脯在丝绒连衣裙下微微起伏,充满了成熟女性的自信和压迫感。
而在教室最后的角落,安静的气场比平时更加冰冷和隔绝。
她坐得笔直,帽檐压得更低,几乎看不到脸。
但她周身散发出的那种绝对的冷静和专注,仿佛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。
张煜能感觉到,有一股冰冷的、审视般的意念,如同无形的雷达波,持续地从那个角落散发出来,扫过整个教室,重点掠过陈琛、黄莺,以及他自己。
那感觉极其细微,却无法忽视,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准和冷漠。
课间休息时,朱莓没有出现。据她同宿舍的女生说,她昨晚回来后就又哭又闹,后来被校医打了镇静剂,今天请假在宿舍休息。
这个消息并未让任何人感到轻松,反而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,谁都知道,这只是暴风雨前暂时的平静。
午间,浓雾依旧没有散去的迹象。张煜和温阳、任斌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,详细询问昨晚的情况。
他们如实汇报,但默契地略去了安静出手的细节,只说是他们及时赶到制止了朱莓。
从办公室出来,三人心情更加沉重。班主任的意思很明确,事情很严重,学校会处理,但他们也要注意安全,尽量不要刺激朱莓。
回去的路上,浓雾弥漫,能见度极低。在经过一段靠近小树林的路时,走在前面的温阳突然“咦”了一声,停下脚步。
“怎么了老大?”任斌问。 “刚才…好像看到个人影,嗖一下钻树林里去了,快得很…”温阳皱着眉头,看着白茫茫的树林,敦实的脸上带着疑惑。
“是朱莓那疯婆娘?”任斌立刻紧张起来。
张煜眼神一凛,锐利的目光扫向树林,但除了翻滚的雾气,什么也看不到。
“不像…感觉…没那么矮…”温阳摇摇头,“可能看花眼了,这鬼天气。”
但张煜心中却升起一丝疑虑。
他想起早上安静那异常沉稳的步伐和警惕的眼神,想起黄莺那玩味的目光…这浓雾之下,隐藏的东西,或许远比他们看到的更多。
傍晚,天色早早暗沉下来,浓雾变成了灰黑色,更加令人压抑。
学校出于安全考虑,取消了今晚的所有自习和活动,要求学生尽量待在宿舍。
307的兄弟们早早缩回了宿舍。
炉子生了起来,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,试图驱散空气中的湿冷和不安。
大家都没有说话,各自想着心事。王亮拿出扑克牌,想活跃下气氛,但没人有心情玩。
“老六,”温阳打破沉默,看着张煜,“你说…昨天安静那…到底怎么回事?”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张煜身上。
张煜沉吟片刻,摇了摇头:“不清楚。但肯定不是普通人。
她出手很快,非常准,而且…很冷静,超乎寻常的冷静。” 他回想起昨晚安静打落裁纸刀的那一下,动作干净利落,没有丝毫拖泥带水,那种精准和冷静,绝不是一个普通女学生该有的。
“她会不会是…”冯辉压低声音,做了个神秘的手势,“…那边的人?”他意指某些特殊部门。
“别瞎猜!”温阳打断他,“没那么玄乎,可能就是练过吧。” 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。
就在这时,宿舍门被轻轻敲响了。 所有人都是一愣,警惕地看向门口。
“谁?”温阳沉声问。
“我。”门外传来一个清冷平静的女声。
是安静!
兄弟们瞬间紧张起来,互相使着眼色。张煜站起身,走到门口,深吸一口气,打开了门。
安静站在门外昏暗的走廊光线下,依旧穿着那身臃肿的棉大衣,帽子戴得很低,只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和紧抿的薄唇。她的手里拿着两本书。
“你的《机械设计手册》和笔记,昨天掉在阅览室了。”她将书递过来,声音平淡无波,仿佛只是来归还失物。
张煜愣了一下,接过书。他确实带了书和笔记去自习,但昨晚混乱中根本没留意是否掉落。 “谢谢。”他看着她,试图从她冰冷的眼眸中看出些什么。
但安静的眼神如同深潭,没有任何情绪。
她点了点头,转身就要离开。 “安静同学。”张煜叫住了她。
安静停下脚步,没有回头,只是微微侧身,表示在听。
“昨晚…谢谢你。”张煜郑重地说道。 安静沉默了几秒,然后淡淡地回了两个字:“顺手。”
说完,她便迈开脚步,稳定而无声地消失在走廊昏暗的雾气中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张煜关上门,靠在门板上,心情复杂。兄弟们围上来。
“她啥意思?就为了还书?” “‘顺手’?我的妈呀,那一下叫顺手?” 张煜看着手里那两本似乎还带着室外寒气的书,眉头紧锁。
安静的这次出现,看似合理,却总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刻意和诡异。
夜渐深,浓雾依旧封锁着校园,封锁着宿舍楼。兄弟们都睡下了,但张煜却毫无睡意。
他躺在床上,听着窗外死寂般的宁静(浓雾似乎吸收了所有声音),脑海中反复浮现着几个女人的面孔:陈琛惊惧含泪的眸子、黄莺诱惑挑衅的眼神、安静冰冷莫测的身影、张柠老师担忧脆弱的脸庞、蓝山老师严厉专注的目光,以及朱莓那张扭曲疯狂的脸…
这些美丽而危险的女人,如同这浓雾中一朵朵形态各异、却都带着致命吸引力的诡异之花,悄然绽放在他重生后的生命轨迹上,带来无尽的变数和…难以言喻的诱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