瘸一刀的袭击太过突然,云中锦在毫无防备之下扑倒在地,心道一声“不好”,但已无力回击。
然而她并未感觉到第二波疼痛。
因为,苏绣在情急之中扑在了她身上,瘸一刀的第二棒堪堪狠狠砸在她的肩头,不由地发出一声闷哼。
“你这蠢女子,让开。”瘸一刀朝着苏绣喝叫。
“不行。”
“你知不知道,此女不除,后患无穷!”
“你已经打破她的脑袋了,她根本动不了,对你造不成威胁的。”苏绣说道。
“她活着就是最大的威胁,今天非除掉她不可。”瘸一刀说道,“你让开,我再给她几棒子,扛出去往海里一丢,你我都万事大吉。”
“你敢再动她一下,我跟你拼命。”
苏绣一边护住云中锦,一边抽出了撬刀与瘸一刀对峙。
“苏绣,你傻不傻?她是兵,你是贼,她活着就得抓你……”
“我不是贼,她不会抓我的。”苏绣立即喝止瘸一刀,“瘸一刀,你再胡说八道,也别怪我不给您老面子。”
同时看了一眼云中锦,继续说道,“她是我的好姐妹,任何时候都不会伤害我。”
这句话,更象是说给云中锦听的。
“好姐妹?你可有问过她是不是把你当好姐妹?还不是抓住一点皮毛对你步步紧逼?就在刚刚,她可是把苏缨的脸皮全都扒干净了。”
瘸一刀呵呵冷笑。
“我倒是要问问,你把你可怜的亲姐姐苏缨置于何地?你想明天全漕江的大街小巷都流传着苏缨的香艳故事吗?”
苏绣犹豫了。
瘸一刀继续道,“你想清楚,她活着,就是对我们所有人的威胁。只有她死,秘密才能成为永久的秘密,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。”
“瘸一刀,你不用威胁苏绣。你倒是说说看,我活着怎么就对你有威胁了?你心虚了吗?”云中锦忍着脑袋上的刺疼,努力保持清醒不让自己昏睡过去。
瘸一刀俯身凑近了云中锦的脸,呵呵笑着说道,“你说得对极了,我很心虚,所以我才要除掉你呀。”
“我不得不承认,你非常聪明,能够从漕船撞墙想到竹子的弹力和纤绳滑轮,还能从铁蒺藜上的白蜡想到纤绳上的篾蜡,本来这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,你却能联系在一起,要不是早有防备,今天的对质我还真就输在你这小女子的手里了。”
“天助我,就算你再聪明,也奈何不得我。”
瘸一刀伸出一根手指头,抹了一把云中锦的血,发出“啧啧”的声音。
“没错,我承认,那些东西就是我出手阉的。我只称他们为东西,而不是人,就算称他们为畜生,我也觉得辱没了畜生二字。我瘸一刀干了一辈子给人净身的活计,从来没觉得象这回这般爽快过。”
“这其中也包括刘光耀吗?”云中锦继续问道。
瘸一刀一笑,“你说呢?”
“我说不好。”云中锦道,“药王谷的掌门人看过刘光耀的伤,说那不象一个熟手做的,因为实在有点磕碜。瘸一刀,那该不是出自你之手吧?”
“你说呢?”瘸一刀又是神秘一笑,不肯正面回答。
云中锦套不出瘸一刀的话来,只得转而说道,“所以,瘸一刀,你认罪了?”
“认罪又怎么样?我认了,但你治不了我的罪,因为你很快就死了。”瘸一刀哈哈大笑。
“我是刑部来的上差,你若敢杀我,天涯海角都难逃官府的追剿。”云中锦道。
“你放心,以张捕头那帮蠢货的调性,以及漕江县令与江南知州的一贯做派,你这位刑部来的上差,应该早在前几日就已离开漕江回京去了。他们甚至可以上报,是如何亲自将你送到城门外的,城门口大大小小的乞丐都可以作证,不会有任何破绽。”
“至于你到没到京城,则与漕江无关。你一个无品无级的小巡捕的下落,也不会有人去关心。总之,你会消失得无影无踪,就象你从未曾到这个世上来过一样。你信吗?”
“我信一半。”云中锦淡然道。
“我信你说的漕江县令与江南知州的一贯做派,但我不信有人真的不关心我的死活。你说对吗,绣?”
苏绣却避开她的眼睛,没有回答。
“你关心她的死活吗,苏绣?”
瘸一刀也立马朝着苏绣问道,盯着她手上的撬刀嘿嘿笑了两声。
“我改变主意了。苏绣,我要你用撬刀扎死她,这样应该会更有趣,比用我的小刀阉人更能让我兴奋。”
瘸一刀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,冲着苏绣道,“扎死她,一了百了,苏缨就是清白的。她活着,苏缨的事可就瞒不住了哟。你想啊,漕江一人一口唾沫,能淹死人的,你想让她淹死在人们的唾沫里吗?”
苏绣看了一眼云中锦,握着撬刀犹豫不决。
尽管她最终摇了摇头,但云中锦心中还是有些失落,她明白,苏绣犹豫了,便是有了杀人灭口之心,只是最终不忍心下手罢了。
“那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。”
别看瘸一刀又老又瘸,却是有一把子力气,一手抓住苏绣握着撬刀的手,径直朝着云中锦捅来。
“哇,我记得你,你是钟公子。”阿爹忽然大叫一声,上来就抓住瘸一刀的手,看着他的手背惊喜地叫道,“我记得这朵黑牡丹,还是我让你纹的呐。”
阿爹的手劲出奇有力,苏绣乘机挣脱瘸一刀,撬刀“当”地落在地上。
瘸一刀恼怒地反手攥住了阿爹的手腕。
“疼疼疼。”阿爹疼得大哭,“你这么坏,你不是钟公子。钟公子他人可好啦,不会随便欺负人的。”
“滚一边儿玩去,否则我弄死你。”瘸一刀随即松开了手,指着阿爹厉声喝斥。
“还以为你姓瘸,却原来姓钟。我听闻漕帮的钟家有一位风流倜傥、忠厚又仗义的公子。呵呵,看来传言皆不可信,在我面前的分明是一个又老又丑,只会欺负弱小的所谓钟公子嘛。”云中锦冷笑道。
“不错,我是姓钟。”瘸一刀沉声道,“按照辈份算,侯一春还得叫我一声小师叔。若不是当年侯一春找秘宗的虫爷暗中相助,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,今日漕帮就该姓钟。”
云中锦惊问:“秘宗的虫爷真有其人?”
“真不真的与你无关,你知道得已经太多了。”瘸一刀的脸上瞬间风云变幻,眼中阴骘尽显无遗,继而冷笑。
也就在那一瞬间,云中锦一个鲤鱼打挺加双腿朝着瘸一刀踹去,瘸一刀被踹飞砸在桌子上又重重地摔在地上。
云中锦又反身一跃,一脚踏在了瘸一刀背上制着他不得动弹。
这一踩,瘸一刀后背上的罗锅瘪了下去。
“原来是个假罗锅。”云中锦嗤笑了一声。
左右扫了一眼,见苏络站在离她不远处发呆,伸手将他拽过来扯下他的腰带,将瘸一刀反手捆了个结实。
这一套动作在电光火石之间,又如行云流水一般,将所有人都镇住了。
“哇,你好厉害呀。”
阿爹拍着手叫好,而其他人都怔怔地看着不吱声,连苏缨亦忘记了哭泣呆望着眼前的一幕。
云中锦瞅着瘸一刀已是插翅难飞,这才放心地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大口喘气,血已经流到了脖子,在刺疼感与眩晕感的双重压迫之下,她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。
“苏络,烦你跑一趟,去喊张捕头来拿人。”
苏络站着不动。
她瞥了一眼苏络,想起他应是没了腰带不好出去见人,于是又唤阿爹,阿爹瞅着苏绣,苏绣未首肯,他便不动。
“绣,烦你跑一趟。”
苏绣也站着不动,撬刀也不知何时又攥在了手里。
“好吧,我自己押他回县衙。”云中锦忍着疼痛勉强站起身来,眩晕感令她踉跄了一下,而苏绣并没有要上前去扶她的意思,撬刀越攥越紧。
此时,被捆住趴在地上的瘸一刀侧过脸来,朝着苏绣笑。
苏绣心烦意乱。
“阿锦,你放了他吧?”苏绣犹豫着,还是开了口。
“为什么?”云中锦不解。
“于公,他是阉案的罪魁祸首,他也已经认罪了,理应捉他归案交由律法裁决。于私,他以苏缨的名声作为胁迫来讹诈你们,如今他被捉拿归案,你们也应高兴才是。”
“可那样姐姐的事就天下皆知了,你让姐姐怎么活?”苏绣道。
“虽然瘸一刀讹诈我们,但不管怎样,他也算是为姐姐报了仇,从这点说来,也算是有恩于我们,我们不能恩将仇报。”
“还有,那些欺辱姐姐的恶人都已受到应有的惩罚,姐姐也刚刚从阴影里走出来,心里稍安了一些,准备重新好好过日子了。阿锦,这事就到此为止,不要再穷追不舍了,给姐姐留一条活路好吗?”
云中锦凝视着苏绣的眼睛,问道:“你觉得这样,姐姐会心安吗?瘸一刀触犯了律法,如若他不受到律法的制裁,难道她就不在阴影里了吗?告诉你,这种人永远都不会放过姐姐的。难道,你要再给我上演一出两情相悦风光大嫁的戏码吗?”
苏绣一时答不上来。
既然苏家的人都不肯帮忙,云中锦只得自己将瘸一刀从地上拎起来,押着他往县衙去。
瘸一刀也不挣扎,盯了苏绣一眼,说道,“等一等,上差,我认罪不假,但我有重要的证物证明,此事并非出自我的本意,而是有人收买于我。”
“哦,什么证物?”云中锦问道。
“一张手写的名单。”瘸一刀狂笑,“只要拿到证物,上差很快就能证实名单出自谁之手。既然我败在你的手里,她也不能置身事外,要死就大家一起死个痛快。”
苏绣的心扑通狂跳。
“名单在哪?”云中锦追问道。
“我藏在一个万无一失的地方。想要,就随我去取。”
瘸一刀面带几分神秘,话说给云中锦听,而眼神却瞟向了苏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