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醉魇?前三的蛊?”
石阿公听到纳兰霏的猜测,那张枯槁的脸上非但没有认同,反而露出了极其明显的不屑和嘲弄,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。
他嗤笑一声,油绿的眼睛里满是轻蔑:“小丫头片子,你别异想天开了。”
“差得远!差得太远了!!!”
“为什么?”
纳兰霏急切追问,眉头紧锁,“按您所说,醉魇能大规模传播,感染者神智错乱,攻击性大增,若不加控制,蔓延开来,倾覆一城并非不可能!这不正符合‘引发大疫’的描述吗?”
“对啊,阿公,纳兰姐姐说得有道理啊!”云织忍不住附和。
阿树和小荷虽然没说话,但眼神里也满是疑惑。
“哼……你们懂个屁!”
石阿公不耐烦地摆摆手,拿起一根细长的竹签拨弄着火塘里的炭火,火星噼啪作响,“醉魇?它顶多算是…一种比较麻烦、传染性稍强的‘病蛊’!跟那传说中的东西比,就是个没断奶的娃娃!”
“我师傅的手札里虽语焉不详,但有一点说得很清楚。凡是能排进前三的‘疫蛊’,其霸道、其迅猛、其致死之快…绝非醉魇可比!被那种东西沾染上的人…嘿嘿……”
他看着纳兰霏困惑的眼神,难得耐着性子解释。
随之他发出两声干涩的冷笑,“基本活不过十天!而且是浑身溃烂、脏器融化,死状凄惨无比!那才是真正能让人间变地狱的玩意儿!”
他指了指屋角一个装着几条色彩斑斓毒蛇的笼子:“醉魇的威力,连老夫这里随便一种精心培育的毒蛊都比不上!它胜在隐蔽、难缠、传染快,但真要论杀人的速度和效率?差远了!沈家用这东西,我看也就是图它闹得久、动静大、好控制,用来敛财和吓唬人罢了!”
纳兰霏听完石阿公的解释,陷入沉思。
确实,醉魇虽然恐怖,但病程相对缓慢,从感染到完全疯魔有数月时间,致死率也并非百分之百。据说有些青壮,可能会疯癫,但并不一定死。
这的确与石阿公描述的、十日必死的“灭国疫蛊”相去甚远。
沈家选择醉魇,更像是一种精心设计的、追求长期控制而非快速毁灭的生物武器。
“阿公言之有理。”纳兰霏缓缓点头,认可了石阿公的判断。
但她心中另一个疑问却更加强烈,“那…既然醉魇在您看来并非顶尖,甚至威力平平,为何当初夸蚩大哥带病人来求您时,您会说它‘像是蛊,又不太像’呢?您当时…是察觉到了什么异常?”
石阿公拨弄炭火的手猛地一顿!
浑浊的绿眼瞬间锐利起来,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,直直射向纳兰霏。
竹楼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压抑而危险。
他没有立刻回答纳兰霏的问题,反而将那根拨火的竹签往火塘里一扔,溅起几点火星。
“小丫头,问题问得够多了。”他声音重新变得冰冷刺骨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,“现在…该你兑现承诺了。教老夫,你那看血的铜管子,还有那些古怪的玩意儿,怎么用?”
纳兰霏迎着他那非人的目光,没有丝毫退缩,反而微微挺直了脊背:“阿公,我们说好的。您帮我解惑醉魇之事,我便教您这些器具的使用和其背后的道理。醉魇的根底,您还未真正说明白。”
“哼!你在跟老夫讨价还价?”石阿公猛地站起身,佝偻的身躯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巨大的阴影,一股令人窒息的阴冷气息瞬间弥漫开来!
“真以为老夫不敢杀你?!”
“阿公,不可!”阿树脸色剧变,猛地一步跨到纳兰霏身前,张开双臂将她护在身后,苗刀横在胸前。
纳兰霏却轻轻推开挡在身前的阿树,示意他退后。
她直视着石阿公那双充满杀意的油绿眼眸,声音平静道:
“阿公当然敢杀我。以阿公的手段,杀我们几个,易如反掌。”
她话锋一转,语气带着洞悉一切的冷静:“但是,杀了我,抢走这些器物…阿公您就真的能得到您想要的‘知识’吗?”
她拿起那架黄铜显微镜,轻轻抚摸着冰冷的镜筒:“这些器物,看似精巧,实则脆弱。琉璃镜片易碎,黄铜构件易损,鱼鳔胶会老化…它们有‘寿命’。用一次,便损耗一次。若没有我,这些器物一旦损坏,以阿公对它们的构造原理一无所知,您…再造得出来吗?”
石阿公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。
纳兰霏继续道,声音清晰而坚定:“再者,这些器物,只是‘工具’。它们背后所依赖的,是名为‘生物学’、‘医学’的庞大知识体系!是观察、实验、推理的法则!是理解血液流动、虫豸形态、毒素作用原理的根本道理!没有这些知识,空有器物,如同盲人持宝刀,挥舞得再用力,也伤不到真正的敌人,更无法窥探造化的奥秘!”
她看着石阿公脸上那不断变幻的复杂神色,缓缓问道:“阿公,您…真的只想得到一堆很快就会变成废铜烂铁的‘工具’,还是…想得到能真正打开未知世界大门、让您蛊术更进一步的钥匙?”
死寂。
只有火塘里炭火偶尔的噼啪声。
石阿公脸上的杀意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。
他盯着纳兰霏看了许久,那油绿的眼眸深处,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。最终,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,竟然扯出了一个极其僵硬、却又带着几分无奈和妥协的笑容。
“嘿嘿…嘿嘿嘿…”他干涩地笑了起来,重新坐回火塘边,摆摆手,“开个玩笑,开个玩笑嘛!老夫这把年纪,跟你个小丫头动什么气?虽然老夫听不懂你说的什么‘生物学’、‘医学’,不过…”
他那双油绿的眼睛再次亮起,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,紧紧盯着纳兰霏:
“老夫很感兴趣!非常感兴趣!”
他拿起那个咕嘟冒泡的药罐,给纳兰霏面前的粗陶碗里倒了一碗黑乎乎、散发着怪异气味的“茶”:
“行吧!算你这小丫头厉害!老夫…就破例,跟你们说道说道,老夫当初觉得那‘醉魇’像蛊…又不像蛊的…古怪之处!”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