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蔺城,深夜。
宵禁的街道空无一人,只有更夫单调的梆子声在死寂中回荡。
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从城门方向冲来,衣衫褴褛,沾满泥污,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惨白和狼狈。
此人不是别人,正是仓皇逃回的沈皓!
“站住!”
结果刚一进主街,一队巡夜的衙差提着灯笼和钢刀拦住了去路,为首班头厉声呵斥:“什么人?!敢犯宵禁!”
“滚开!瞎了你的狗眼!”
沈皓惊怒交加,狼狈之下更添暴躁,破口大骂,“看看老子是谁,谁特么给你的胆子拦我?!”
灯笼凑近,照亮了沈皓那张虽然狼狈却依旧能辨认的脸。
班头脸色骤变,瞬间换上谄媚的笑容,腰都弯了下去:“哎哟!是…是沈大公子!小的该死,小的该死!天黑没看清,冲撞了您!您…您这是怎么了?怎么弄成这副样子?”
他惊疑不定地,看着沈皓一身泥污和惊惶的神色。
沈皓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黑暗的城外,仿佛那青竹寨的恐怖景象还在眼前。
他强作镇定,但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:“少废话,碰到点不开眼的毛贼!晦气,赶紧让开!”
“是是是!”
班头连连点头哈腰,又小心翼翼地问:“公子您受惊了,要不要小的派人护送您回府?或者…通知沈老爷一声?”
“不用!”
沈皓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,立刻尖声拒绝。
通知父亲?
让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在纳兰霏手上栽了跟头,还差点死在那个老怪物手里?
父亲非扒了他的皮不可,他暂时绝不能回去!
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和无处发泄的暴戾在胸中翻腾。
纳兰霏,又是纳兰霏!
他必须立刻、马上想到办法弄死她!
突然,一个念头钻入他的脑海。
他阴鸷的目光扫向班头,声音压低,带着一丝残忍的兴奋:“那个…关在死牢里的苗蛮子夸蚩…还在吧?”
“在,在!小的亲自送进去的,严加看管着!”班头赶紧回答。
“好!”
沈皓脸上露出一抹狞笑,“去,给本公子准备点热乎吃食,再弄身干净衣服来!然后…”
他顿了顿。
“带本公子去死牢!本公子要…好好‘探视’一下这位老朋友!”
……
青竹寨,幽暗的竹楼内。
火塘的微光跳跃,映照着石阿公那张枯槁而严肃的脸。
驱瘴气的“茶”在粗陶碗里冒着怪异的热气,但没人去碰。
“丫头,你之前和夸蚩的推测,大体没错。”石阿公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,“那醉魇,确实像是某种特殊的‘蛊’。它能寄生人体之中,操控心神…这些都是蛊术能达到的范畴。当初夸蚩带人来找老夫,老夫第一眼看到那病人身上的异状,也是往‘病蛊’上想的。”
纳兰霏精神一振,身体微微前倾:“那为何后来您又说不像?还是试了方法都不奏效?”
“因为…它太‘怪’了。”
石阿公浑浊的绿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和困惑:“老夫用尽了所知所有破蛊、引蛊的法子——用相克的毒虫气息熏蒸,用至阳至烈的草药熬汤灌服,甚至用了最霸道的‘噬蛊蛊’去病人血中…结果,那些法子要么毫无反应,要么反而刺激得病人更加狂躁,差点当场毙命!它就像…像水里的泥鳅,看得见,抓不住,更摸不清它的路数!”
“那…您当初觉得它‘像蛊’的关键点,到底是什么?”纳兰霏紧紧追问,这是解开谜团的关键钥匙!
石阿公沉默了片刻,目光扫过纳兰霏、云织、阿树和小荷,最终缓缓吐出两个字:
“血纹。”
“血纹?”众人一愣。
纳兰霏也在脑中飞快闪过醉魇的症状:嗜睡、乏力、夜间狂躁、攻击性增强、神智错乱…血纹?那龙鳞状的纹路,只是寄生虫在皮下移动或代谢产物沉积的表现啊?
“没错,就是你们说的,病人手臂上那些像龙鳞的暗红纹路。”
石阿公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凝重,“那不是普通的斑疹或胎记!它是有‘脉络’的!它在生长,在蔓延!”
他看着纳兰霏困惑的眼神,继续解释道:“老夫年轻时,曾在一个几乎被虫蛀光的古老蛊术残卷上,看到过一段极其模糊的记载。那上面提到了一种…早已失传、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禁忌蛊虫。它没有名字,或者说,它的名字被刻意抹去了。”
石阿公的声音压得更低,仿佛怕惊扰了什么:
“那残卷上说,中了那种蛊的人,初期并无明显异常。但蛊虫会沿着人体的血脉经络…缓慢‘筑巢’!随着蛊虫的成长和移动,中蛊者的皮肤下,会浮现出如同活物般游走的…‘血纹’!那血纹,就是蛊虫在血脉中开辟的‘道路’和‘巢穴’的映射!”
他枯瘦的手指在虚空中划过诡异的轨迹:“残卷记载,当那血纹…最终蔓延汇聚至心口膻中穴时,便是蛊虫彻底成熟、破心而出之日!中蛊者顷刻毙命,死状凄惨无比!”
竹楼内一片死寂,只有众人沉重的呼吸声。
石阿公的描述,带着一种古老而邪恶的恐怖感。
“但是…”石阿公话锋一转,眉头紧锁,“醉魇的血纹,虽然形态上与那残卷描述的‘游走血纹’有几分相似,也的确在蔓延,可终点…却不是心口,而是头顶!症状也不是瞬间毙命,而是神智错乱、发狂暴怒,最终耗尽精元而亡。这…就完全对不上了。所以老夫才说,像蛊,又不像蛊。”
纳兰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,但更多的是一种拨云见日的激动!
血纹!
寄生虫在血管或组织中的移动路径!
这与她在显微镜下观察到的虫豸活动轨迹何其相似,那所谓的“游走血纹”,很可能就是寄生虫在皮下组织或血管壁内活动、繁殖留下的痕迹!
石阿公看到的残卷记载,极可能描述的是另一种更古老、更致命的寄生虫感染。
她猛地站起身,目光灼灼地盯住石阿公,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:
“阿公!那本记载了‘游走血纹’的残卷古籍…现在何处?能否…能否让我看看?!”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