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西官仓在压抑与忙碌中迎来了黎明。
经过彻夜的劳作带来了初步的成果,第一批大规模酿造的酒醅正在发酵缸中悄然变化,但距离成酒尚需时间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、带着药味的酒香,这味道对于仓内劳作的人们是希望,对于仓外煎熬的百姓则是无尽的期盼。
纳兰霏几乎一夜未眠,一边指挥着全局,一边抽空守在昏迷的福伯身边,小心地为他擦拭额头,更换药膏。福伯身上的寒毒极其顽固,虽然不再恶化,但依旧盘踞在肩胛处,散发着丝丝寒意。
她用尽了所知的所有解毒驱寒方法,也只能勉强压制。
夸蚩同样一夜未合眼,他不仅要统筹官仓的防卫,应对零星试图冲击官仓抢夺“解药”的绝望百姓,更心系着对那位“王”姓猎户的调查。
天色蒙蒙亮时,一名被派去调查的皇城司探子终于带回了消息。
“夸蚩兄弟,查到了。”探子神色凝重地向夸蚩汇报,“西山一带确实有个老猎户,名叫王大山,独居,平时以打猎采药为生,偶尔进城卖些山货,为人老实本分。但据他邻居说,老王头已经失踪快两天了。前天晚上雨最大那会儿,有人隐约听到他出了门,之后就没回来。”
王大山!
失踪!
夸蚩的心猛地一沉。
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了起来。
福伯被老王头所救,老王头照顾福伯,福伯委托老王头帮忙送药酒,最后老王头失踪。
而在古蔺城。
谁会无缘无故,突然对一个上了年纪的猎户下手,答案不言而喻。
“沈家!”夸蚩眼中杀意迸现,几乎可以肯定,老王头是沈家人跟踪抓走的。
至于对方如今是生是死,一切都是未知。
就在这时,角落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。
“水…水…”
是福伯!
他终于苏醒了!
纳兰霏惊喜交加,连忙赶过去,小心翼翼地将温水喂到福伯唇边。
福伯艰难地吞咽了几口,浑浊的眼睛缓缓睁开,适应着光线,最终聚焦在纳兰霏脸上,随即又看到了旁边的夸蚩和周围陌生的环境,眼中充满了茫然和警惕。
“小…小姐?夸蚩?这…这是哪里?我怎么会在这里?那些歹人…”他声音嘶哑微弱,挣扎着想要起身,却牵动了伤口,疼得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福伯,别动!您受伤了,这里很安全,是城西的官仓。”纳兰霏连忙按住他,柔声安慰,“是夸蚩派人找到您,把您接回来的。您昏迷在山下的一个草屋里。”
“草屋?”
福伯愣了一下,昏迷前的记忆碎片逐渐拼接起来,“对…对…我想起来了。当时石阿公引开了那个灰袍歹人,于是我带着酒囊往回赶,快出山林时,实在扛不住倒下,然后遇到了个猎户。”
他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恐惧。
“后来…后来好像是一位姓王的猎户老哥救了我…他把我背到他的草屋,给我敷药、取暖…不然我这把老骨头,早就…”福伯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感激,“对了,酒!小姐,那酒……我委托那位老王兄弟,让他务必想办法把酒送到皇城司赵大人或者您手上!他…他送到了吗?”
福伯急切地问道,这是他现在最关心的事。
“送到了,送到了!”纳兰霏连忙点头,眼泪再次涌出,“福伯,酒送到了,赵大人拿到了。我们当众验证有效,现在正在全力酿造更多的酒。多亏了您,也多亏了那位老王兄弟,救了我们所有人。”
听到酒已送到并起作用,福伯长长地、欣慰地舒了一口气,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,瘫软回去,喃喃道:“送到了就好…送到了就好…老天保佑…老王兄弟是好人啊…真是天大的恩情,我得好好谢谢他。”
他环顾四周,脸上露出期待和疑惑,“咦?老王兄弟呢?他没在这里,莫非是回去了?夸蚩好汉,你们找到我的时候,没见到他吗?”
夸蚩和纳兰霏对视一眼,心情都沉重起来。
夸蚩蹲下身,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道:“福伯,我们找到您时,草屋里只有您一个人。根据我们查到的一些线索,那位王老哥…他可能因为在城里帮您送酒,被沈家的人盯上…失踪了。”
“失踪了!”
福伯的眼睛猛地瞪大,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瞬间又变得惨白,他猛地抓住夸蚩的胳膊,因为激动而剧烈咳嗽起来,“咳咳…是…是因为我?是因为帮我送酒?沈家…沈家那群天杀的畜生,老王兄弟是好人啊!他救了我的命,不能…不能让他因为我遭难呀!”
福伯越说越激动,老泪纵横,充满了愧疚和焦急:“小姐,求求你们,一定要想办法找到老王兄弟,救救他!我这条老命不值钱,不能连累这样的好人啊。”
“福伯,您别激动,您伤还没好!”纳兰霏连忙安抚他,“您放心,我们一定尽力去找,赵大人已经派人去查了!”
夸蚩也郑重承诺:“福伯,您安心养伤。找人的事包在我身上。只要有一线希望,我一定把王老哥救回来!”他心中已将救老王头视为重中之重,这不仅是为了报恩,更是对沈家反击的一个很好由头。
听到他们的保证,福伯这才稍稍平静下来,但眼中依旧充满了担忧和愧疚,喃喃道:“好人要有好报啊…一定要找到他…”
安抚好福伯,看着他再次因疲惫和虚弱昏睡过去,纳兰霏和夸蚩的心情却更加沉重。
夸蚩拿出那个刻着“王”字的腰牌,眼神冰冷:“沈家真是无孔不入,连一个救人的老猎户都不放过!”
就在这时,一名皇城司探子快步走来,低声对夸蚩道:“夸蚩兄弟,我们暗中排查了所有被征调来的人,果然如你跟纳兰小姐所料。要防范沈家借机,安插内鬼,影响酿酒。”
“根据我们的观察,昨天有个老农,行为十分可疑。他登记的名字叫李老四,但据同村的人私下说,他平时根本不懂农事,更像是…城里某个大户人家的帮闲。”
果然!
纳兰霏与夸蚩对视一眼。
不好也稍微松了口气,能提前发现便是好事。
夸蚩眼中寒光一闪,低声道:“盯紧他,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。但没有确凿证据前,先不要打草惊蛇。”
探子点点头:“明白。”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