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。
城西官仓在一种极度压抑的忙碌中运转着，但等待的过程却无比煎熬。
原因很简单，从城外隐隐传来的、越来越密集的哭嚎和骚乱声，大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赤水河那批被放出的蛊源，终于开始发威了。
纳兰霏强忍着对福伯伤势和老王头下落的担忧，将全部精力投入到酿造中。
她穿梭在各个作业区，仔细检查着温度、搅拌着醪液、调整着火力…
纳兰霏知道，每快一分，每多产出一滴酒，就可能多救一个人。
“这一批发酵温度偏高，立刻用井水降温桶外围降温。”
“蒸煮组的火力再稳一点，保持微沸即可。”
“药材预处理再快些，分组协作，研磨和煎煮同步进行。”
她的指令清晰而快速，原本杂乱无章的民众，在皇城司人手的组织和她本人的指挥下，渐渐变得有序起来。
被征召的人虽然不知道详情，但也知晓醉魇似乎即将大爆发。
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每一个人竭尽全力。
赵乾坐镇中央，面前摊着古蔺城的粗略地图，不断听取着各方汇报，脸色越来越凝重。
“报，城东区出现大规模骚乱，已有多处醉魇患者完全疯魔，攻击路人，衙役根本无法控制。”
“报，城南水源疑似被污染更严重，饮用者发病极快！”
“报，想要出城的百姓被不明身份人员驱赶回来，古蔺城似乎被封锁了！”
坏消息一个接一个。
众人只感到一阵头皮发麻。
“加派巡逻队，凡有作乱疯魔者…必要时可…就地格杀，以保大多数。”赵乾艰难地下达着命令，手心尽是冷汗。
他知道这道命令的残酷，但混乱会摧毁一切秩序，让酿造无法进行，导致更彻底的死亡。
“同时，通告全城，官仓正在全力酿造解酒，让他们坚守家中，切勿外出饮用来历不明的水源，等待分发！”
“然后派出十支小队，将古蔺爆发醉魇消息，尽快传到京城，请求赈灾！”
……
另一边，夸蚩将官仓内部的警戒交给了阿树和皇城司的人，自己则带着几名最精干的苗人勇士，再次悄然出城。
福伯愧疚而期盼的眼神深深刺痛了他，救回老王头，刻不容缓！
根据皇城司分享的最新情报。
老王头被抓是在夜间的城门口，那时行人不多，应该还是会留下部分线索。
他们在城门口散开寻找，当来到其中一条道路插口时，众人停了下来。
“看痕迹，不像是一个人…”一个擅长追踪的苗人勇士指着地上混乱的脚印低声道，“至少有三四个人，动作很利落。老王头应该是在这里想回家，然后被突然袭击截停的。”
夸蚩的心沉了下去。
能精准在回家路上被截停，说明沈家早就盯上他了，或许从他进城送信开始就被跟踪了。
“痕迹往哪个方向去了？”
“往…黑风涧方向！”勇士辨认了片刻，脸色微变。
黑风涧！
又是黑风涧！
那个释放了蛊毒的源头，如今很可能也是沈家秘密关押仇敌的场所。
夸蚩眼中闪过一道寒光：“走，摸过去看看。”
……
官仓内，那个名叫李老四的可疑老农，果然更加活跃起来。
他不再仅仅满足于观察，开始有意无意地靠近核心区域，特别是堆放珍贵药材和记录酿酒关键步骤的桌案附近。他甚至试图主动帮忙搬运酒曲，却被皇城司安插在工匠中的人巧妙拦下。
“老师傅，您年纪大了，这种重活让我们年轻人来。”一个扮作工匠的皇城司探子笑呵呵地接过他手中的袋子。
李老四讪讪地笑了笑，浑浊的眼睛却飞快地扫过了桌案上几张画着流程的纸张。
他的这些小动作，丝毫没有逃过纳兰霏的眼睛。
她看似在全神贯注地检查发酵情况，实则余光始终留意着这个赵乾和夸蚩，都提醒过要重点防范的人。
她心中冷笑，表面上却不动声色，甚至故意在一处发酵缸前提高了声音，对负责的工匠说：“这一批的火候是关键，温度切记不能超过我画的那条线，否则药性全失，前功尽弃！”
说着然后指着的，却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参数。
那李老四的耳朵果然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，身体微微向那边倾斜。
纳兰霏心中更有数了。
她走到真正的核心区域，对那里完全由皇城司卫士假扮的“工匠”低声吩咐了几句，更改了真正的关键控制参数，并让他们严密看守，绝不让任何外人靠近。
她决定来个将计就计，看看这个内鬼，到底想偷什么，又能把什么样的假情报送出去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官仓内的第一批大规模酿造的药酒，终于到了最后的冷凝收集阶段。
浑浊的酒液经过一道道工序，逐渐变得清亮了一些，散发着浓郁而奇异的香气。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那细细的酒液，从冷凝管中流出，汇入准备好的大酒坛中。
第一坛、第二坛、第三坛……
虽然相对于全城的需求来说仍是杯水车薪，但这意味着，大规模生产的工艺走通了。
药酒，是真的可以量产了！
然而，还不等人们脸上的喜悦完全绽放，仓外突然传来更加剧烈的骚动和惊恐的尖叫声。
一个满身是血、盔甲歪斜的兵士连滚带爬地冲进官仓，扑到赵乾面前，声音充满了绝望：
“大人，不好了！西…西门被大批完全疯魔的病人冲破了，他们…他们见人就咬，力大无穷，根本挡不住。”
“而且他们正朝着官仓这边涌过来，黑压压的一片，根本数不清！”
所有人的脸色，瞬间变得惨白！
最担心的事情，终于发生了。
毒潮不仅侵蚀着人的身体，更在制造一支恐怖的、毫无理智的疯魔大军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