战斗结束的很快,在绝对优势下,沈家那些人根本无法抵挡。
黑石滩的夜风,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河水冰冷的腥气,吹拂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脸上。
夸蚩半跪在阿岩冰冷的躯体旁,脸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,那双曾锐利如鹰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,空洞地望着挚友失去生机的脸庞,巨大的悲痛和滔天的怒火在他胸腔里无声地燃烧。
他紧紧握着阿岩冰冷僵硬的手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。
纳兰霏站在他身边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地将一件厚实的苗家披风,轻轻披在夸蚩剧烈颤抖的肩背上,手指在他僵硬的肩头短暂而用力地按了一下。
无声的安慰,比任何言语都更沉重。
“沈忠!沈忠那老狗呢?!给我滚出来!”一个苗寨汉子红着眼睛,挥舞着沾血的柴刀,在尸体堆里疯狂翻找自己的兄弟。
火把的光芒摇曳不定,映照着满地狼藉。
横七竖八的沈家打手尸体、斑驳刺目的血迹、折断的兵器,以及苗寨勇士们沉默包扎伤口、收敛牺牲同伴遗骸的悲怆身影。
“别找了!”云织的声音带着哭腔,她指着河滩边缘几道仓皇消失在黑暗芦苇荡中的狼狈身影,“刚才…刚才打斗快结束的时候,我看到那个穿绸缎的老狗,带着几个没死的,丢下木桶…跑了!”
“木桶?!”
纳兰霏和几个反应过来的苗寨汉子,立刻冲到那两个被丢弃在河边的巨大木桶旁。
夸蚩也猛地抬起头,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希望的光芒!
证据!这是沈家投毒的铁证!
如果能确定沈家制造醉魇的事实,那他们的牺牲,就都还值得。
“快!打开看看!”纳兰霏急促道。
几名汉子立刻上前,用刀撬开沉重的桶盖。
“哗啦——”
桶盖被掀开。
几人脑袋纷纷凑过去。
然而,桶内空空如也!
只有桶壁上残留着一些深褐色、散发着刺鼻怪异气味的粘稠液体痕迹,证明这里曾经装过东西。
但里面的东西,早已被沈忠在撤退前,或者更早,就已经倒进去,甚至可能什么都没倒,只是单纯作为诱饵。
“空的?!!”
小荷失声叫道,脸上满是难以置信。
周围的苗寨汉子们看着空荡荡的木桶,再看看牺牲的同伴和满地狼藉,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愤瞬间将他们淹没。
拼死搏杀,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,到头来…竟然还是让罪魁祸首带着关键证据跑了?!
纳兰霏看着那空空如也的木桶,又望向赤水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的湍急水流,心一点点沉入冰冷的谷底。
她闭上眼,深吸了一口气、
“我们…来晚了。”
“沈家早有准备,他们根本就没打算留下任何把柄。”
她转向依旧半跪在阿岩身边的夸蚩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苗寨族人耳中:“但是我想说,愤怒和悲伤改变不了结果。今晚的牺牲…不会白费!它至少也让我们证明,沈家肯定有鬼,否则他们也没必要大费周章想埋伏我们。如此行径,即便没有证据,我想醉魇的事,跟沈家肯定也脱不了干系。”
众人眼前一亮。
对呀,是这么个理。
如果只是单纯想还他们苗寨,完全可以直接设计去其他地方杀。根本没必要把他们引到此处,更没必要弄个空木桶,假装做些事。这些行为,恰恰证明有问题。
“所以现在,我们唯一的、也是最后的希望,就是彻底破解‘醉魇’!只有拿出真正能治愈醉魇、拯救百姓的解药,才能撕下沈家伪善的画皮,让他们自食其果!才能让阿岩,让所有牺牲的勇士,让饱受折磨的族人…真正安息!”
纳兰霏的声音,激起了众人最后一丝决绝的涟漪。
夸蚩看向她,“拜托你了。”
纳兰霏坚韧的眼眸中,闪过一丝柔情,微微点了点头,“嗯,交给我,我们回寨子吧。”
……
与此同时,古蔺城,沈府。
最深处的密室,厚重的石门紧闭,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。
青铜灯盏散发出幽暗的光芒,将沈镇南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映照得如同鬼魅。檀香袅袅,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、如同实质般的低气压。
“废物!一群废物!!”
沈镇南的咆哮声,在狭小的密室里轰然炸响!
他猛地抓起手边一盏价值不菲的官窑茶盏,狠狠掼在地上!
“砰——哗啦!!”
清脆的碎裂声刺耳无比,滚烫的茶水和锋利的瓷片四处飞溅!
跪在地上的沈忠吓得浑身一哆嗦,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青砖上,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:“老爷息怒!老爷息怒啊!实在是…实在是那帮苗蛮子太狡猾,还有…还有纳兰家那个贱丫头!”
“对,对,就是她…她不知怎么突然带了大批苗寨的人冲过来,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!我们的人…折损了大半啊老爷!要不是她带人出现,夸蚩几人早死了。”
“纳兰霏?!又是她!!”
站在一旁的沈皓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,瞬间跳了起来,“这个阴魂不散的贱人,三番五次坏我沈家好事!”
沈皓扭过头,“爹!不能再忍了!让我带人去苗寨,直接宰了她,永绝后患!”
“住口!蠢货!!”
沈镇南猛地转身,一双老眼如同淬了毒的鹰隼,死死钉在沈皓脸上,那目光中的暴怒和冰冷,让沈皓瞬间如同被掐住了脖子,嚣张的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,只剩下惊惧。
“杀她?现在全古蔺城,谁不知道你沈大公子跟她的赌约?谁不知道她纳兰霏在研制解醉魇的酒?她前脚刚在苗寨露脸,后脚就死了!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我们沈家动的手?!”沈镇南的声音如同冰锥,字字诛心,“你是嫌我们沈家树敌不够多,把柄不够大吗?!”
沈皓被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,嗫嚅着:“那…那怎么办?爹,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在苗寨里蹦跶?万一…万一她真让她捣鼓出解药来…”
想到那个可能,沈皓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不甘。
“哼!解药?”沈镇南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阴冷的弧度,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寒光,“想研制解药?那也得有东西给她折腾!巧妇难为无米之炊!”
他踱步到密室中央,背对着沈忠和沈皓,声音低沉而充满算计:“断了他们的财路,让他们买不到所需的药材、器具、粮米…我看她纳兰霏拿什么去研制!一群困在山里的苗蛮子,加上一个空有想法的小丫头,能撑多久?”
沈皓眼睛一亮:“爹!您是说…”
沈镇南猛地转过身,目光如刀:“皓儿,你现在立刻去县衙!”
“去县衙?”沈皓一愣,“找县太爷?做什么?”
沈镇南的老脸上,缓缓浮现出一抹掌控一切的、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,声音轻飘飘地落下,却重若千钧:
“就说…为父想请县太爷,喝杯茶。”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