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鹰涧的袭击过后,押解队伍的气氛降到了冰点。
县尉不敢再轻易动手,皇城司的飞刀和暗器如同悬顶之剑,让他有些投鼠忌器。赵乾及其手下则不远不近地跟着,无声地宣告着他们的存在和威慑。
一时间,双方维持着一种脆弱而紧张的平衡。
天色彻底暗了下来,山雨终于倾盆而至。
豆大的雨点砸在官道上,溅起泥泞,很快将队伍所有人都淋得透湿。道路变得泥泞难行,夜晚的山林在雨中更显阴森可怖。
“所有人听令,找地方避雨,原地休整!”县尉不得不下令。
继续摸黑赶路,风险太大,而且他也需要时间重新谋划。
队伍勉强在路边找到一处稍微凹陷的山壁,能稍微遮挡一些风雨。衙役们燃起了几堆篝火,橘色的火光在雨幕中摇曳不定,映照着众人疲惫而警惕的脸庞。
纳兰霏五人被拴在靠近山壁的一棵大树下,雨水顺着他们的头发、脸颊流下,冰冷刺骨。枷锁被雨水浸湿,更显沉重,磨破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。
夸蚩试图用身体为纳兰霏遮挡一些风雨,但效果甚微。阿树则将云织和小荷护在中间,两个女孩冻得嘴唇发紫,瑟瑟发抖。
赵乾带着两名手下,占据了不远处另一处稍高的地势,那里有一块突出的巨石可以避雨。
他们如同石雕般伫立在那里,目光穿透雨幕,牢牢锁定着押解队伍的一举一动。
雨水顺着他们蓑衣的边缘流下,形成细小的水帘。
“头儿,这么下去不是办法。”一名手下低声道,“府衙的路还长,沈家绝不会善罢甘休。下次动手,恐怕会更狠辣。”
赵乾目光沉静,望着黑暗中摇曳的火光,淡淡道:“那没其他办法,等吧。”
“等什么?”
“等一个变数。”赵乾的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,“要么,等沈家露出更大的破绽。要么,等…那边的消息。”
他知道,唯一的破局希望,就在于纳兰霏那边的人,能否带出来的那样东西。
虽然希望渺茫,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稻草。
……
深山,猎户窝棚。
油灯如豆,光芒微弱,却顽强地驱散着一小片黑暗和寒冷。
福伯躺在简陋的草铺上,浑身高热与寒意交替,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。老猎户用尽了手头所有的草药,也只能勉强压制那诡异的寒毒,伤口处依旧散发着丝丝寒气。
窝棚外,风雨大作,野兽的嚎叫隐约可闻。
老猎户坐在门口,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沉甸甸的皮囊,脸上满是挣扎和犹豫。
下山去报信?
这黑灯瞎火,暴雨倾盆的山路,极其危险,随时可能遇到滑坡、猛兽,甚至…那些追杀这个老管家的人可能还在附近。
不去?
看着皮囊里可能是救治“醉魇”的希望,看着那个老管家拼死守护的样子,听着他昏迷中还在念叨的“小姐”、“救命”。
老猎户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。
他想起了几年前,他老伴染上怪病,城里郎中束手无策,是纳兰家酒坊的老东家心善,赊给了他一些据说能强身健体的药酒,虽然没能彻底治好老伴,但也让她多撑了半年,走得没那么痛苦。
他也想起了寨子里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“醉魇”,那种让人变成疯魔的可怕病症,以及纳兰家小姐试图破解它却反而被抓的传言……
“唉!”老猎户重重叹了口气,猛地站起身。
他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福伯,又看了看手中的皮囊。
“管他娘的,老子活了六十多年,没做过啥大事,总不能见死不救,当个孬种!”
他不再犹豫,将皮囊牢牢系在胸前,用油布仔细包裹了好几层,又穿上破旧的蓑衣,戴好斗笠,拿起砍柴刀和一根结实的木棍。
他最后检查了一下窝棚的隐蔽性,对着昏迷的福伯低声道:“老哥,撑住!俺老王头替你走这一趟!是死是活,看老天爷了!”
说完,他毅然决然地钻出了窝棚,瘦小的身影瞬间被磅礴的雨幕和浓重的黑暗吞噬。
他凭着几十年对山林的熟悉,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古蔺城的方向,艰难而坚定地摸去。
与此同时,在更深的密林某处。
石阿公靠在一个潮湿的山洞里,脸色灰败,气息微弱。他的胸口剧烈起伏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。灰袍老者的“蚀魂幡”煞气侵入了他的心肺经脉,伤势极重。
他强行施展“血遁”秘术,虽然暂时逃脱,但也耗尽了大部分精元,此刻已是强弩之末。
洞外,风雨声似乎掩盖了一切。
但石阿公浑浊的眼中,警惕之色丝毫未减。
他知道,那个可怕的同行,绝不会轻易放过他。那种对气机的锁定感,虽然微弱,却一直如同跗骨之蛆,萦绕不散。
他艰难地从怀里摸出最后几颗保命的蛊丹吞下,又取出一个密封的小竹筒,里面是他最后压箱底的东西——几只通体晶莹如玉、近乎透明的奇异蛊虫,散发着微弱的生机。
“老伙计…这次…怕是要走到头了…”他对着蛊虫喃喃自语,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和决绝,“但就算死…也得崩掉那老怪物几颗牙…不能让他…再去害那丫头和寨子。”
他闭上眼睛,开始以秘法催动那几只本命蛊,准备做最后一搏。
洞内的气息,变得越发诡异而危险。
而就在距离山洞不远的一棵古树树冠上,灰袍老者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,静静伫立。
他感受着空气中那丝微弱却顽强的蛊虫气息和垂死挣扎的波动,干枯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“困兽之斗,罢了,便让你死得更有价值一些,正好试试新炼的‘搜魂蛊’,看看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…”
……